神京城的腊月，滴水成冰。

暖阁中央锦香院的头牌姑娘云裳正慵懒地斜倚着。她可算是这布政司大人府上常客，只因她和女主人非常要好。她只穿着薄薄的月白绫小袄，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正用一双染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捧着一块巴掌大小、凝脂般莹润的物事，细细把玩。那物事通体乳白，边缘晕染着淡淡的粉色，形如凝脂，触手温润细腻，散发出方才那令人沉醉的幽香。更奇异的是，云裳身前那紫檀雕花矮几上，还散落几块同样精致、却色泽各异的小巧方物——有鹅黄如蜜蜡的，有淡青似雨后新荷的，还有一块最为稀罕，竟是半透明的，内里嵌着几片碾碎的干玫瑰花瓣，红艳欲滴。

“好妹妹，快说说，这‘玉蕊凝脂’…当真那般神妙？”一个穿着桃红遍地金通袖袄、梳着牡丹髻的贵妇人，正是神京布政使司参议的夫人赵氏，此刻也顾不上平日端着的高贵架子，眼巴巴地望着云裳手中那块乳白的香皂，语气里满是急切和好奇。她身边的几位女眷，也都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

云裳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矜持的得意，又夹杂着对那香皂真心的喜爱。她将那块乳白的香皂轻轻在盛着温水的玛瑙盆里沾了沾，瞬间，细腻的泡沫便如同雪浪般在指尖堆涌而起，浓郁的茉莉清香轰然爆发，充盈了整个暖阁。

“姐姐们请看，”云裳将沾满泡沫的玉手优雅地抬起，在众人眼前展示。那泡沫洁白丰盈，细腻得如同刚打发的牛乳酥酪，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此物名唤‘玉蕊凝脂’，据说是用极纯净的油脂，配以花露精华，经秘法千锤百炼而成。用它濯手净面，非但洁净无垢，更能滋养肌肤，滑腻留香。妹妹我用了这几日，手上那些恼人的干皮细纹，竟真消减了不少呢！”她说着，又特意将那只沾了泡沫的手在玛瑙盆的清水中轻轻漂洗，然后拿出。只见那手背肌肤果然细腻光洁，水珠滚落，不留丝毫涩感，反而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空气中只余下那清雅悠长的茉莉余韵。

“呀！”赵氏忍不住低呼一声，眼睛都亮了，“这…这比宫里赐下的玫瑰香胰子还要好！那东西洗了总觉涩涩的，香味也冲得很！”

“何止是好啊！”另一个富商太太接口道，目光死死盯着矮几上那块嵌着玫瑰花瓣的半透明香皂，“云裳姑娘那块带花儿的，看着就稀罕！这香味，这触感…简首是神仙用的物件儿！”

暖阁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这些平日眼高于顶的贵妇名媛们，此刻仿佛都忘了矜持，围着那几块小小的香皂啧啧称奇，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云裳妹妹，这‘玉蕊凝脂’何处能买？价钱几何？姐姐我定要几块！不，十块！”

“对对对！我也要！那粉色的给我留两块！”

“那带花瓣的！我要那块带花瓣的！价钱好说！”

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和几乎要伸过来的手，云裳却嫣然一笑，将手中那块乳白的香皂珍惜地放回一个同样精巧的雕花小楠木盒中，又慢条斯理地将其余几块也一一收好，盖上盒盖。

“好叫姐姐们知晓，”云裳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此物稀罕得紧，并非寻常市肆能买到的。乃是妹妹一位…极有门路的‘故交’，费尽心思才寻得一点路子，每月也只供得数盒。妹妹这里，也就剩这几块样品了。”她轻轻拍了拍那楠木盒子，如同拍着价值连城的珍宝，“听闻那供货的源头，眼下也只紧着锦香院和另外两三家顶尖的楼子，外头啊…怕是捧着银子也寻不到呢！”

“啊？这…”赵氏等人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和不甘。

云裳看着她们的神情，心中暗笑，面上却越发显得爱莫能助：“不过嘛…妹妹倒是听说，那位‘故交’似乎与西城‘荣顺记’的周掌柜有些往来。姐姐们若真想寻，不妨去荣顺记碰碰运气？只是…听闻这‘玉蕊凝脂’因用料珍稀，工艺繁复，价值着实不菲，定金怕也得这个数…”她伸出三根如葱玉指，轻轻晃了晃。

三十两？！定金就要三十两？！贵妇们倒吸一口凉气，但这惊愕只是一瞬，随即就被更强烈的占有欲所取代。三十两定金又如何？如此奇物，如此效果，如此面子！拿出去，在姐妹圈里就是独一份的体面！比那些俗气的金玉首饰更能彰显身份！

“去！我这就让管家去荣顺记问问！”赵氏第一个拍板。

“对对！我也去！”

“云裳妹妹，你可要替姐姐我美言几句啊！”

暖阁内，贵妇们急切地吩咐着随侍的丫鬟婆子，一时人声鼎沸，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闲适优雅？空气中弥漫的香皂芬芳，此刻闻起来，竟比最浓烈的酒香还要醉人，还要勾魂摄魄。

城西，荣顺记杂货铺的后院库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