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春树不争,风偏扰之

时间在蒸汽的咆哮和酒液的流淌中悄然滑过。日头渐渐西斜,将酒坊巨大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河面上。蒸馏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炉膛内的火光将靠近的工匠脸庞映照得通红。

突然!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爆响,猛地撕裂了酒坊内蒸汽的呜咽和劳作的嘈杂!

声音的源头,正是那台核心的蒸馏器主炉膛!

只见那厚实耐火砖垒砌的巨大炉体,靠近底部的位置,猛地向外凸起、变形!一道狰狞的裂缝瞬间炸开!紧接着,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

“轰隆——!!!”

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爆炸声轰然炸响!那主炉膛的底部,竟被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炉膛内积蓄的、高达数百度、饱含着未燃尽煤粉和灼热蒸汽的狂暴能量,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岩浆恶龙,裹挟着无数燃烧的煤块和滚烫的碎石铁屑,混合着刺鼻的硫磺与焦糊气味,以毁天灭地之势,朝着西面八方疯狂喷射而出!

啊——!”

“救命啊!”

“炉子炸了!”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淹没在爆炸的轰鸣和火焰的咆哮中!靠近炉膛的几个工匠首当其冲!那个离添柴口最近的孙二,更是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一股赤红的烈焰洪流当头吞没!瞬间成了一个燃烧的火人!另外两人也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如同破麻袋般砸在远处的院墙上,筋断骨折,生死不知!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燃烧的煤块和滚烫的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整个酒坊核心区域!巨大的陶瓮被击碎,新酿的酒液泼洒而出,遇火即燃!瞬间化作一条条疯狂扭动的火蛇!木质的支架、草棚、堆积的柴草,如同被泼了油,轰然起火!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整个酒坊,瞬间从繁忙有序的生产之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大哥!大哥!”薛蟠那点酒意瞬间被吓到了九霄云外!他连滚爬爬地从被气浪掀翻的草棚下钻出来,脸上沾满了灰土,头发被燎焦了一绺,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火海,吓得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命,而是惊恐万状地寻找史铮的身影!

浓烟烈焰中,史铮的身影动了!

在爆炸发生的刹那,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恐怖能量尚未完全释放之前,史铮那远超常人的神经反应速度和对危险的预判能力,便己让他做出了最迅捷的反应!

他并非后退,而是不退反进!

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前方猛地一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主炉膛豁口处喷涌而出的、最致命的烈焰洪流核心!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滚烫碎片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的棉布短打燎出几个焦黑的破洞,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三爷小心!”陈猛目眦欲裂的狂吼在爆炸的余波中响起!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不顾一切地朝着史铮的方向猛冲!一块燃烧的木头砸向史铮后背,被他用肩膀狠狠撞开!木屑火星西溅!

史铮在地上一个翻滚卸力,瞬间弹起!他抹了一把脸上被热浪熏出的汗水,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被触犯逆鳞后、即将喷发的毁灭性风暴!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穿透浓烟与火焰,扫过爆炸的核心——那被撕裂的炉膛豁口,扫过地上燃烧的残骸,扫过那些哀嚎翻滚的工匠……

“救人!先救人!”史铮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混乱的哭喊,“陈猛!组织还能动的人!远离火源!把受伤的拖出来!薛蟠!”

“在!大哥我在!”薛蟠听到史铮的声音,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滚爬爬地扑过来,胖脸上又是灰又是泪,狼狈不堪。

“立刻!马上!去调你薛家所有能动的水龙!所有水桶!所有人手!快!”史铮一把抓住薛蟠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酒坊不能毁!火必须立刻扑灭!否则前功尽弃!快去!”

“明白!大哥你撑住!我这就去!”薛蟠被史铮眼中的寒意和手上的力道激得一个激灵,恐惧瞬间被一股热血取代!他猛地转身,对着几个吓傻了的薛家豪奴,爆发出平生最大的怒吼,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烈火与浓烟中炸响:

“都他娘的给爷听着!!”薛蟠双目赤红,指着滔天烈焰,唾沫星子混着黑灰喷了身边豪奴一脸,“那是我大哥的基业!是我薛蟠下半辈子的金山银山!谁敢让它烧没了,爷活剐了他全家!!”

他一把揪住最近一个豪奴的领子,几乎将他提离地面:“你!立刻骑我的马!用鞭子抽!抽死了算爷的!去梨香院!告诉所有管事、伙计、护院、马夫!带上所有水龙!所有能装水的家伙什!给爷用最快的速度滚过来救火!晚一刻钟,爷扒了你们的皮!”

“你!你!还有你!”薛蟠又指着另外几人,状若疯魔,“去附近庄子!征调!抢!给爷把所有的水桶、扁担、能救火的东西全弄来!告诉他们,是薛家大爷征用!事后十倍赔偿!不!百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