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风，刀子般刮过枯草连天的荒原。一支由二十几辆满载皮货的大车组成的商队，如同缓慢蠕动的甲虫，在通往神京的官道上艰难前行。

陈猛勒马于一处缓坡，玄色狐裘风帽下，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线条。他手中一支尺许长的黄铜圆筒（单筒望远镜）缓缓移动，冰冷的镜片后，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名为“落马坡”的地界。

“风里有股子臊气，草里连只耗子都没有，不对头。”

陈猛放下望远镜，声音冷冽如冰碴：“左右伏兵过百，三十骑藏于丘后。刀弓齐备，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贾珍那老狗，天香楼的债，这是要连本带利讨了。”他猛地抬手，声音穿透朔风：“传令！所有车辆，弧形收拢！车头朝外，车尾朝内！快！”

“呜嗷——！”

凄厉的牛角号撕裂寂静！左右丘陵后烟尘暴起，三十余骑挥舞雪亮马刀，如同嗜血的狼群嚎叫着冲出！同时，前方及右侧枯草中，“呼啦”涌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足有上百！刀光闪烁，劲弩上弦！箭矢如飞蝗，带着死亡的尖啸抢先一步攒射而至！

“咄咄咄！” “噗嗤！”

箭矢钉入车板，惨嚎声起！血腥味瞬间弥漫！

“举盾！”陈猛狂吼，声如炸雷！护卫们圆盾齐举，勉强抵挡着西面八方袭来的箭雨和喊杀声。车阵在汹涌的黑色人潮冲击下，如同怒涛中的孤舟，岌岌可危！

陈猛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战场：“琉璃镜衣——展！”

守在几辆特定大车旁的破军营精锐闻令而动，猛地掀开厚重油毡！

数轮微缩的“太阳”在昏沉荒原上骤然升起！

没有火光，没有硝烟，只有一片冰冷刺目的强光！

数面由无数巴掌大小、边缘锐利光滑的琉璃镜片镶嵌而成的巨大“镜衣”被猛然抖开、竖立！镜面精准地对准了冲锋的马队和步卒，巧妙地捕捉着云层缝隙透下的稀薄天光！

“啊！我的眼睛！瞎了！”

冲在最前十几骑瞬间人仰马翻！战马惊嘶，骑士捂眼惨嚎，有的甚至挥刀砍倒同伴！

物理的碾压，让蛮勇瞬间化为混乱的地狱！

“破军营！”陈猛死神的镰刀般的声音响起，“冲锋！抓活的！”

“杀！”

战斗，瞬间逆转。

神京城，史家西跨院。

晨光熹微，穿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史湘云顶着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身上胡乱裹着件半旧的杏子红绫袄，像只没睡醒的小猫，趿拉着绣花鞋，“蹬蹬蹬”地跑到西厢书房门口，探进半个脑袋。

“三哥！三哥！你答应我的新式算盘呢？可做好了？”她声音清脆，带着刚睡醒的鼻音，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书案后的人。

史铮刚放下陈猛连夜送回的密报，正提笔在一张舆图上勾画辽东至神京的路线。闻声抬头，看到妹妹这副“放飞自我”的模样，冷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松了松。他搁下笔，从书案一角拿起一个尺许长的扁平木盒。

“急什么。”史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将木盒推过去，“自己看。”

湘云欢呼一声，扑过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并非传统算盘，而是一个精巧的铜木框架，上面固定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黄铜滑杆，滑杆上串着可灵活拨动的算珠，旁边还配着一支细长的铜笔和一块用于记录的蜡板。

“呀！这是什么稀罕物？”湘云好奇地拿起那铜笔拨动算珠，算珠在滑杆上滑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比那笨重的大算盘好玩多了！”

“复式记账演示器。”史铮言简意赅，“滑杆分借、贷，铜笔记数于蜡板，清晰明了，便于复核。你那些‘流水烂账’，用它梳理，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看着湘云兴奋摆弄新玩具的样子，难得补充一句，“凤嫂子那边煤炉租金的账册，下月交给你核对。别到时候抓瞎，丢了史家的脸。”

“知道啦知道啦！湘云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拨弄着滑杆上的算珠，发出悦耳的“噼啪”声，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不就是算账嘛！包在我身上！保管把凤辣子的账本子，算得明明白白，让她一个子儿也甭想糊弄！” 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近史铮，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三哥，听说你昨儿从薛家姐姐那儿弄到了大海船？是不是要去闯荡江湖了？带上我呗！我保证不添乱，还能帮你记账！”

史铮面无表情地拿起舆图卷轴，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闯荡江湖？先把你的‘江湖’——这西跨院的月例银子算清楚再说。辽东苦寒，你这小身板，一阵风就刮跑了。” 他收起舆图，起身，“老实待着，看好家。工坊那边蜂窝煤的新账目，下午我让管事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