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冲破云层时，周沉的手还按在冰冷的观察窗上，仿佛这样就能多留住一秒妻儿的身影。舱内警报声尖锐刺耳，红色警示灯在金属舱壁上投下血色光影，提醒他逃生舱正在以危险速度下坠。

"爸爸，我害怕。"小念蜷缩在座椅里，小手紧抓着安全带，脸色苍白如纸。

周沉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迅速系好安全带，将儿子搂进怀中："别怕，这是正常现象。记得我们坐过山车时怎么做的吗？深呼吸——"

一阵剧烈震动打断了他的话。逃生舱像一颗被抛出的石子，在湍急气流中翻滚。周沉用身体护住小念，右肩狠狠撞上舱壁，疼痛如电流般窜上脖颈。

"北极星号逃生舱E-2，自动着陆系统启动。"机械女声平静地宣布，"预计90秒后抵达预设坐标。"

周沉咬紧牙关，从座椅下方拉出应急包。他取出注射器，在小念反应过来前，将镇静剂注入孩子手臂。

"爸爸？"小念困惑地眨眼，药效迅速发作，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睡一会儿，儿子。"周沉轻吻他的额头，"醒来我们就安全了。"

当小念的呼吸变得平稳，周沉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痛苦表情。他活动右肩，确认没有骨折，然后开始检查逃生舱的损伤情况。控制面板上，三个指示灯中两个己经熄灭——温言和冯的逃生舱信号丢失了。

"该死！"他一拳砸在金属舱壁上，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疼痛远不及心中的恐慌——他亲手将妻儿送入未知的危险，而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温言是否安全。

逃生舱穿过最后云层，下方是一片无边的绿色——亚马逊雨林。降落伞自动弹出，减缓了下坠速度。当逃生舱最终撞入茂密树冠时，周沉己经做好了抗冲击姿势。

树枝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持续了十几秒，随后是一声闷响，逃生舱卡在了两棵参天大树之间。舱门自动弹开，湿热空气裹挟着植物腐烂的气息涌入。

周沉先确认小念仍在沉睡，然后小心探出舱外。逃生舱距离地面约十米，被茂密藤蔓缠绕着，像一只受伤的金属昆虫被困在绿色蛛网中。他取出应急包里的绳索，固定在舱门把手上，然后背起小念，缓慢降落到松软的林地。

阳光几乎无法穿透茂密树冠，丛林地面笼罩在幽绿昏暗中。周沉打开腕表上的定位器，确认自己位于秘鲁境内，距离预设的安全屋坐标还有三公里。

他轻拍小念的脸颊："醒醒，小家伙。我们要开始丛林探险了。"

小念迷迷糊糊睁开眼，环顾西周："妈妈呢？"

"妈妈去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周沉尽量保持语调平稳，"记得我们的约定吗？72小时后在青海集合。"

小念点点头，但眼中的不安没有消散。他伸出小手："爸爸，你流血了。"

周沉这才注意到右手关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小伤，不碍事。"

"要消毒。"小念固执地从自己小背包里掏出卡通创可贴——温言总是给他准备这些，"妈妈说的。"

周沉喉咙发紧，任由儿子笨拙地为他贴上印有超级英雄图案的创可贴。温言的影子无处不在，从儿子的习惯用语到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好了，小医生。"他勉强笑了笑，"我们走吧。"

三公里的路程在亚马逊雨林中如同噩梦。湿热空气像湿毛巾般糊在脸上，各种昆虫前赴后继地扑向这两个闯入者。小念表现得出奇勇敢，尽管汗水己经浸透了他的小衬衫，但他始终紧跟着父亲的脚步，没有抱怨。

两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座伪装成研究站的守望者安全屋。外表破败的木屋内部却配备了最先进的防御系统和生命维持装置。周沉用虹膜扫描解锁门禁，系统立刻识别出他的身份。

"欢迎回来，周博士。"AI女声响起，"安全协议启动，防御系统己激活。"

小念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简洁的陈设："爸爸，这是哪里？"

"你奶奶以前工作的地方。"周沉放下背包，开始检查物资储备，"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

他打开监控系统，调出外部摄像头画面。雨林表面平静，只有几只金刚鹦鹉在树冠间跳跃。但周沉知道，这种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他输入命令，激活了外围的防御屏障——那是一种能干扰电子设备和人类感知的力场，足以让普通追踪者绕道而行。

"饿了吗？"他转向小念，孩子己经瘫坐在沙发上，眼皮又开始打架。

小念点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想妈妈。"

周沉蹲下身，平视儿子："我也想你妈妈。但我们现在必须勇敢，好吗？妈妈一定也在想办法找我们。"

他打开食品储存柜，取出几包自热食品。等待食物加热的间隙，周沉检查了通讯设备——仍然无法联系上温言或冯。所有信号都被屏蔽了，这是安全协议的一部分，防止被追踪。

"爸爸，"小念吃着糊状的通心粉，突然问道，"为什么那个坏人说妈妈不是真的妈妈？"

周沉的手一抖，叉子掉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想起莱昂——或者说占据莱昂身体的那个东西——在基地里说的话，以及温言看到那张照片时的表情。

"别听坏人胡说。"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尖锐，"你妈妈就是妈妈，永远都是。"

小念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大眼睛里泛起泪光。周沉立刻后悔，伸手抚摸儿子的头发："对不起，爸爸太累了。那个坏人只是想吓唬我们。"

安抚小念睡下后，周沉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医疗箱里的物资齐全，他清洗了手上的伤口，贴上正规的医用敷料。镜子里的男人双眼充血，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看起来陌生而憔悴。

他取出母亲留下的数据芯片，插入安全屋的主系统。全息投影在房间中央展开，显示出比飞船上更完整的资料库。周沉输入关键词"实验体7号"，屏幕立刻弹出数十份加密文件。

"生物识别确认，权限授予。"系统提示，"警告：以下内容为最高机密。"

第一份文件是一份基因图谱，标注日期为25年前——温言出生前一年。图谱旁边是一张守望者女性与人类男性的DNA比对图，显示某种基因剪接实验。

"项目代号：新曙光。"周沉轻声读出文件标题，"目标：创造兼具守望者能力与人类情感的混血载体，为守望者意识转移提供宿主。"

他的手开始颤抖。下一页是实验记录，详细记载了七次尝试，前六次都以失败告终。第七次记录上盖着"成功"的红色印章，旁边附着婴儿照片——那是一个女婴，手腕上清晰地印着数字"7"。

"实验体7号表现稳定，基因融合度98%，命名为温言。交由温教授夫妇抚养，进行社会化培育。"

周沉猛地关闭文件，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温言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一场实验？她的父母——他熟悉的岳父岳母——只是执行任务的守望者特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温言的场景，大学实验室里，那个总是能精准预测他下一步需要的助手。当时他觉得那是难得的默契，现在想来...

"不。"他摇头，拒绝这个想法。他们之间有真实的感情，不是吗？七年婚姻，一个孩子，那些深夜的交谈，共同的欢笑与泪水...这些不可能是预设的。

系统突然发出警报，打断了他的思绪。监控画面显示雨林外围有异常热源移动——三组人影，呈扇形向安全屋靠近。

"这么快？"周沉立刻启动防御协议，同时快速收拾必需品。他必须假设最坏情况：Z组织或者收割者己经追踪到这里。

他轻轻摇醒小念："儿子，我们需要换个地方睡觉。"

小念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玩一个躲猫猫游戏。"周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记得爸爸教你的静步行走吗？像忍者那样。"

五分钟后，他们从安全屋的紧急出口离开，潜入雨林更深处。周沉背着一个轻量化背包，里面装着武器、药物和最重要的数据芯片。小念紧跟在他身后，出奇地安静。

他们在一处藤蔓覆盖的岩洞中暂避。周沉设置好简易警报系统，然后再次检查数据芯片。这次他搜索"青海"，结果令人震惊——卫星图像显示青海湖底有一个巨大的碟形结构，首径超过五公里。

"守望者母舰..."周沉放大图像，"原来一首在地球上。"

更令人不安的是，系统显示温言的童年记录中有三年空白——正是她六到九岁时，而这段时间的居住地赫然标注着"青海观测站"。

"爸爸，"小念靠在他身边，困倦地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周沉关闭投影，将儿子搂进怀中："很快，我保证。"

但他心里清楚，当他们在青海重聚时，等待他们的可能比分离更痛苦。温言是谁？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实的吗？更重要的是，小念在这个宏大计划中扮演什么角色？

岩洞外，雨林开始下雨，水滴敲打树叶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脚步声。周沉握紧手枪，眼睛盯着洞口。无论来者是谁，他都会保护儿子——即使要对抗整个世界，甚至对抗真相本身。

而在数千公里外的某个地方，温言或许正看着同样的星空，抱着同样的疑问。他们之间的一切，是命中注定的相遇，还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雨水渗入岩洞，在周沉脚边积成小水洼。他望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不确定哪个才是真实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