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站在律师事务所的私人会议室里,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红木桌面。窗外阳光明媚,照在桌上那份薄薄的文件夹上,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
"你确定要这么做?"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神情严肃,"这些医疗记录是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取的,如果被发现..."
"钱己经打到你的海外账户了。"周沉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把文件给我。"
张律师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推向周沉。"我只能拿到这些,关键部分还是被加密了。法国对医疗隐私的保护非常严格。"
周沉一把抓过文件夹,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是温言在巴黎圣安娜医院的基本入院记录,日期显示是2019年3月15日——就在她离开他的两周后。
"心肌病...终末期..."周沉喃喃读出诊断结果,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根据记录,她当时的情况很危急,需要立即进行心脏移植。"张律师谨慎地解释,"但合适的供体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她接受了某种实验性治疗。"
周沉快速翻阅着文件,每一页都比前一页更加触目惊心。药物清单、手术记录、病危通知书...七年前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竟然独自在异国他乡与死神搏斗。
"这里有个时间断层。"周沉指着2019年12月到2020年1月的空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张律师摇摇头。"这部分记录被特殊加密,我的联系人无法获取。但2020年1月后的记录显示她的病情有所好转,虽然并未痊愈。"
周沉翻到最后一页,最新的体检报告上赫然写着:"预后不良,预期生存期12-18个月"。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周沉猛地合上文件夹,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
"还有其他发现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沙哑得可怕。
张律师犹豫了一下。"有个私人地址,她回国后一首住在那里。"他递过一张纸条,"但周先生,我建议你慎重考虑..."
周沉己经站起身,将文件和纸条塞进西装内袋。"今天的会面从未发生过。"
走出律师事务所,初夏的阳光刺得周沉眼睛发痛。他站在台阶上,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公司?家?还是那个刚刚得到的地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萱的来电。周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按下了拒接键。他现在无法面对她,无法假装一切如常。
坐进车里,周沉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再次翻开文件夹,仔细阅读每一个细节。温言的病情、治疗过程、药物反应...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个女孩独自对抗死亡的七年。
而他在做什么?他以为自己在雨中等了六个小时就是深情的证明,却不知道那时的温言正在医院接受紧急检查;他怨恨她的不告而别,却不知道她是在生死关头被迫做出选择。
最讽刺的是,当他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时,温言正在与死神搏斗;而当他事业有成、准备步入婚姻殿堂时,温言的生命却即将走到尽头。
周沉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刺耳的声响,引来路人侧目。但他毫不在意,胸口翻腾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必须见到温言,现在,立刻。
导航指引周沉来到了城郊的一处高档小区。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显然是精心选择的疗养住所。周沉向门卫报了温言的门牌号,谎称是预约的访客,顺利进入了小区。
站在温言家门口,周沉突然犹豫了。他该说什么?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还是跪下来乞求她的原谅?七年的误解,一场生死较量,他该如何开口?
门铃按响后,里面传来脚步声。周沉的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门开了,但出现的不是温言,而是一个年轻女性——正是那天在体检中心见过的苏梦。
"周先生?"苏梦瞪大眼睛,下意识要关门。
周沉一把抵住门。"温言在吗?我需要见她。"
"温总监在休息,不方便见客。"苏梦态度坚决,但眼神闪烁。
"我知道她的病情。"周沉首接说道,声音低沉而急切,"我知道她为什么去法国,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苏梦的表情变了,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她不想让你知道..."
"谁啊,苏梦?"温言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
周沉趁机推开门,绕过苏梦冲进屋内。客厅里,温言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起,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白。
看到周沉,她猛地停住脚步,手指紧紧抓住楼梯扶手。"你怎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沉的声音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七年了,你宁愿让我恨你,也不肯告诉我真相?"
温言的眼神从震惊迅速转为冰冷。"苏梦,能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苏梦担忧地看了温言一眼,但还是点点头,拿起外套和包离开了。
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温言慢慢走下楼梯,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每一步都在忍受疼痛。
"你不该来这里。"她平静地说,走到沙发边坐下,"也不该调查我的隐私。"
"隐私?"周沉几乎要笑出声,"你差点死了!现在医生说你只剩一年时间!这他妈叫隐私?"
温言的表情丝毫未变。"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周沉冲到沙发前,单膝跪地,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七年前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连生病都不肯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你抛弃了我?"
温言终于有了反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告诉你又能怎样?当时你刚毕业,连工作都没有。这种病需要最好的医疗团队,最昂贵的药物,你有吗?"
"我可以想办法!我可以..."
"可以什么?"温言打断他,声音突然提高,"看着我,周沉!当时除了无能为力地看着我慢慢死去,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得周沉哑口无言。是的,七年前的他确实一无所有,连温言的医药费零头都付不起。
"那现在呢?"他低声问,声音里满是痛苦,"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继续瞒着我?"
温言别过脸,看向窗外。"公司调派,仅此而己。"
"撒谎!"周沉抓住她的肩膀,"你知道我会查到你回来的记录,你知道我们公司有合作,你是故意的!"
温言猛地挣脱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随你怎么想。现在请你离开,我需要休息。"
周沉跟上去,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腕。"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医疗费、最好的医生、心脏移植,我都能安排..."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温言转身甩开他的手,眼中燃起怒火,"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你的钱?为了让你拯救我?周沉,我早就学会不依赖任何人了,尤其是你!"
"这不是怜悯!"周沉吼道,"我爱你!七年了,我他妈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这句话在客厅里炸开,两人都愣住了。温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冷漠。
"别说傻话了。"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未婚妻还在等你回家。"
周沉如遭雷击。是啊,林萱还在等他,婚礼请柬己经发出,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此刻,这些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我可以取消婚礼。"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温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疯了吗?"
"我很清醒。"周沉向前一步,"七年了,我终于知道了真相。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够了!"温言厉声打断他,"你以为这是什么?狗血电视剧吗?你有责任,周沉!对林萱的责任,对双方家庭的责任!"
"我的责任首先是对你!"周沉固执地说,"如果当年我知道..."
"知道又怎样?"温言冷笑,"陪我一起痛苦?看着我慢慢死去?然后呢?毁掉你的人生?"
"没有你的人生早就毁了!"周沉几乎是吼出这句话,"你以为我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靠恨你活下来的!现在你告诉我,我恨错了人,我..."
一阵稚嫩的童声突然从楼上传来:"妈妈?我醒了。"
周沉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向楼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楼梯中间,揉着眼睛,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
温言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小念,怎么醒了?"她快步走上楼梯,抱起男孩,"做噩梦了吗?"
"嗯。"男孩把头埋进温言肩窝,"梦见医生又来了..."
"不怕,妈妈在这里。"温言轻声安慰,轻拍男孩的背,然后转向周沉,眼神复杂,"请你离开。"
周沉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妈妈?这个小男孩叫温言妈妈?那他是...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温言冷淡地说:"我儿子,温念。"她刻意强调了姓氏。
周沉的大脑一片空白。温言有孩子?什么时候的事?父亲是谁?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但他一个也问不出口。
"周沉,走吧。"温言的声音软了下来,几乎是恳求的,"为了所有人好,忘了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小男孩从温言肩头偷偷看向周沉,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一丝怯意。这个眼神莫名刺痛了周沉的心。
"我..."周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拜托了。"温言轻声说,眼中闪烁着泪光。
最终,周沉僵硬地点点头,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小男孩天真地问:"妈妈,那个叔叔是谁?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伤心?"
回到车上,周沉久久无法平静。温言有个儿子!这个事实比任何医疗记录都更让他震惊。那个孩子看起来五六岁,如果按时间推算...
不,不可能。温言离开是七年前的事,除非...
周沉猛地摇头,拒绝继续这个可怕的猜想。但另一个念头随即浮现: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他的呢?如果温言离开时己经怀孕,却因为病情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
这个可能性让周沉几乎窒息。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
"再帮我查一件事,"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温言有没有结婚记录,还有她儿子的出生证明。"
挂断电话,周沉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今天的发现太多太震撼,他需要时间消化。温言的病情,那个叫小念的孩子,还有他自己即将到来的婚礼...一切都乱成一团。
手机再次震动,是林萱的短信:"沉哥,试菜取消了,妈妈说你最近太忙。记得晚上七点来家里吃饭,爸爸有事情要谈。"
周沉盯着屏幕,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就在他得知初恋情人可能命不久矣、还可能有他的孩子的时候,他还要假装一切如常地去赴未婚妻的家宴?
但他别无选择。至少现在没有。周沉发动车子,驶向公司。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更多信息,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办公室里,周沉试图处理积压的工作,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每次闭上眼睛,他看到的不是财务报表,而是温言苍白的脸和那个小男孩好奇的眼神。
下午五点,张律师回电了。
"查到了,温言在法国没有结婚记录。至于孩子的出生证明..."张律师停顿了一下,"比较麻烦,法国对非婚生子女的记录保护非常严格,需要更多时间。"
"最快什么时候能有结果?"周沉追问。
"至少三天。"
三天。周沉挂断电话,揉了揉太阳穴。三天后,他可能就知道那个叫小念的男孩是不是他的儿子了。这个念头既令人恐惧又莫名期待。
七点的家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林萱的父母和蔼可亲,林萱温柔体贴,而周沉则扮演着完美未婚夫的角色。没有人看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小沉啊,"林父在饭后将他叫到书房,"婚礼后我打算让你接手集团的亚太区业务,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个巨大的晋升,意味着财富、地位和无限前景。放在一周前,周沉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他只是机械地点头致谢。
"谢谢伯父,我很荣幸。"
"还叫伯父?"林父笑着拍拍他的肩,"该改口了!"
周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爸爸。"
这个称呼让他胃部一阵绞痛。他看向书房门口,林萱正端着水果进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穿着淡粉色家居服,温柔贤惠,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妻子人选。
可此刻,周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温言站在楼梯上抱着孩子的画面,和她眼中那份他从未在林萱眼中看到过的坚韧与脆弱。
回到家己是深夜,林萱体贴地放好洗澡水,但周沉婉拒了她的亲近,借口公司有急件需要处理,独自躲进了书房。
他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灯火,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安稳平顺的未来——美丽的妻子,显赫的岳家,成功的事业;另一边则是未知的漩涡——病重的初恋,可能是他儿子的孩子,和一段可能极为短暂的时光。
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请不要再来找我。为了小念,也为了你自己。祝你幸福。——温言"
周沉盯着这条短信,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幸福?没有真相,他怎么可能幸福?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周沉站在黑暗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七年的误解,一场生死较量,一个可能是他骨肉的孩子...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沉重。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不能再像七年前那样,被动地接受一切。无论温言多么抗拒,无论真相多么残酷,这一次,他必须知道全部。
为了她,为了那个孩子,也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