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内，一桩悬案的草草收尾，并未带来安宁，反而让某些人的气焰更加嚣张。

苏欢的书房里，艳香袅袅，他却无心临帖。

县衙内线传来消息，是苏家人中了头名， 王夫人断定就是苏欢

王夫人推门而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欢儿，之前娘都打点好了。”

“你的卷子，定是头名。”

苏欢闻言，手中的狼毫笔【啪】地一声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当真？”

王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天大的舞弊，不过是拂去衣上的一点尘埃。

她又想起什么，嘴角一抹轻蔑。

“那个楚风，取消了资格，真是大快人心。”

苏欢心中的得意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他一甩袖袍，大步向外走去。

“如果这样， 我倒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楚风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闷闷不乐。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前世在图书馆里翻烂的宋史，那些文人风骨，那些盛世图景，此刻都碎成了锋利的玻璃片，扎得他心口生疼。

人才辈出，吏治清明？

百姓幸福，远胜明清？

他想起了县狱里那些麻木的脸，想起了石榴那在风中摇曳的绝望，想起了王县令的丑恶，也想起了陈希亮那杯妥协的“茶”。

这一切，都与他熟知的历史，割裂开来。

他觉得，科举这条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即便挤过独木桥，难道不也是为了变成自己最鄙夷的那种人吗？

“哟，这不是我们苏府的大才子楚风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苏欢那刺耳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楚风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写满“小人得志”的脸，连一丝怒气都生不出来，只觉得疲惫。

“听说，你的县试资格被取消了？”

苏欢围着他踱步，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

“也是，在公堂上装神弄鬼，哗众取宠，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像我，脚踏实地，自有青云路在前头等着。”

楚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苏欢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兀自嘴硬。

“你看什么看？不服气？告诉你，这世道，靠的是家世，是人脉，不是你那点小聪明！”

楚风缓缓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仿佛苏欢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苏欢难受。

他自觉无趣，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苏婉儿端着一碗莲子羹，远远看见这一幕，快步走了过来。

“夫君，你别听他胡说。”

她将瓷碗放在石桌上，语气里满是担忧。

“一次考不好没关系的，下次我们再努力就是了。”

她以为，他只是为考试失利而郁闷。

楚风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让他愈发觉得胸口沉闷。

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有些黑暗，他不想让她看见。

苏婉儿见他神色黯然，以为自己的安慰没有起效，便又说道。

“红媚妹妹的伤还没好全，你去看看她吧，陪她说说话，或许心情会好些。”

楚风点了点头。

红媚的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香。

她斜倚在榻上，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见到楚风进来，她并未起身，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夫君来， 妾不能起身行礼了！”

楚风赶忙去扶，“你快躺好！”

楚风在她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两人一时无话。

房间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是红媚先开了口。

“还在想公堂上的事？”

楚风猛地抬头，有些惊讶。

红媚的眼神很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

“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

楚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郁结喷涌而出。

“我只是不明白，读圣贤书，考取功名，若是为了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那这一切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不上他们，可若要往上走，似乎又不得不变成他们。”

红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楚风心上。

“你看不上这贪官遍地的浑水，就更应该跳进来，搅个天翻地覆。”

“你若站在岸上，除了抱怨，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有成了掌权者，你的道理，才有人听。你的清白，才守得住。”

楚风将他娶进门，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楚风觉得红媚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这种默契甚至超过苏婉儿。

他知道她说得对，可心中的那道坎，却不是那么容易迈过去。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王夫人的声音，尖利而张扬，穿透了门窗。

“都给我手脚麻利点！把这几盆花借到住宅区，过几日要给欢少爷办庆功宴！好生准备！”

“庆祝苏欢，提前获得童生资格！”

王夫人的声音里，满是扬眉吐气的畅快，似乎是故意说给苏昭和楚风听的！

官斗之事不了了之，兄长又投靠了宁王，她之前对红媚的那点忌惮，早己化为乌有。

那喧闹的准备声，那得意洋洋的宣告，每一个音节，都是对这边无声的挑衅。

楚风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苏昭在屋内闷不做声，也不出来查看，任由王夫人吆喝。

……

这边陈知州，却将所有考卷都调了出来， 一一重新审阅。

“这，这，这一片绝对是舞弊了， 这种水平，这书写之功， 如何能入围！”

“还有这里！”

“全废掉这些， 将我从重新选的这些登记造册！ 把名字拆开，看看都是谁家的公子！”

“老爷，要不要问问宁王！” 师爷提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又没提科考之事， 我们按章办事！”

“这个是第一名！”陈知州拿起一张考卷喊道！

“哎，好文章啊， 人人都说眉山苏洵文章第一， 我看着童生不输苏洵啊！”

“龙门横亘，若巨蟒蜿蜒；岷山巍峨，似银龙翱翔。长江奔涌，劈三峡以夺隘；岷江浩渺，灌沃野而流芳。”陈知州忍不住堵着！

“你瞧瞧，这气势，这辞藻！ 将我蜀地险绝灵秀尽数写出来了！”

“记！ 苏姓，楚风！ 第一名”

…………

今日送榜，这边王夫人己经收拾妥当，苏家族人悉数到场。

都等着为苏欢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