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庄的门环，被叩得又急又响。
楚山正在书房里擦拭一柄旧剑，闻声手一顿。
这声音里没有善意。
十三娘快步从内院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正要让下人去呵斥。
大门己经被推开。
几个身穿官服的兵士，腰挎长刀，径首走了进来。
为首的官兵一脸横肉，眼神在院里扫了一圈，像是在自家菜地里巡视。
“谁是这家的主事？”
楚山放下剑，走了出去，对着官兵拱了拱手。
“同僚，在下楚山，不知官爷驾到，有何贵干？”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心里却在飞快盘算。
莫不是苏家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那官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家，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楚风？”
楚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十三娘己经抢着答了。
“是啊！官爷是找我儿楚风？”
她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声音都亮了几分。
“此人现在何处？”
“他现在可出息了，是苏大将军府上的贵婿！”
楚山暗道一声不好，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婆娘，生怕别人不知道。
十三娘却没理会，反而挺了挺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官兵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
“苏家的女婿？”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楚山正要编个由头，说楚风在苏府读书。
十三娘那张快嘴又开了。
“就在苏府啊！还能在哪儿！”
楚山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
官兵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他盯着楚山。
“是吗？”
“可我怎么听说，令郎正带着一船人，要去东方贩卖蜀锦呢？”
贩卖蜀锦？
楚山一愣。
十三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官爷，你可真是会说笑。”
“我们楚家是书香门第，几代人清清白白，怎么会去做那贩夫走卒的营生！”
“我儿他将来是要考取功名的，怎么可能去当商人！”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把楚风在江边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台子，砸了个粉碎。
楚山只觉得眼前发黑。
完了。
那官兵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了然的冰冷。
他己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就准备带人离开。
这一走，江边的楚风，就是死路一条。
“官爷留步！”
楚山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拉住了那官兵的胳膊。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官兵手里。
入手的分量，让那官兵停住了脚步。
“官爷，我儿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楚山的声音带着哀求。
“还请官爷明示，楚家上下，感激不尽！”
官兵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的冰霜化开了一些。
他凑到楚山耳边，压低了声音。
“闯祸？”
“你儿子胆子可比天大。”
“他根本不在苏府，就在仁寿渡口，被我们的人扣下了。”
十三娘听到这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他带着几十号人，老的老，小的小，说是家丁，我看个个都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官兵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他说他是仁寿高阳楚家的，要去贩蜀锦。”
“现在看来，全是胡扯。”
“八成，是跟王家庄那些逃出来的流民，混到一起了。”
【轰！】
流民。
这两个字，像一道炸雷，在十三娘的脑子里炸开。
她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楚山也是浑身一震，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那官兵拿了银子，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我的人还在渡口等着回话。”
“你们要是再晚一步，他勾结流民，这罪名加起来，够他死十回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儿……”
十三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怎么会……怎么会跟流民在一起……”
“，他不要命了吗！”
她突然发了疯似的，转身就往屋里跑。
“不行！我要去看看！我一定要去看看！”
“万一……万一那不是风儿呢？”
楚山一把拉住她，双眼赤红。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备车！快备车！”
说吧，楚山还不忘将家里所有银票全带在身上！
…………
仁寿渡口。
十三娘几乎是从马车上滚下来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官兵团团围住的楚风。
也看到了他身后那群衣衫褴褛、面带死灰的人。
真的是他。
真的是她的儿子。
那一瞬间，悔恨与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
是她，是她亲口把儿子推进了深渊。
她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补救。
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渡口放声大喊。
“风儿！你这个不孝子！”
“我让你偷偷拿些蜀锦出去变卖，你怎么把人都带出来了！”
她一边喊，一边朝着官兵队长的方向冲过去，人还没到，哭嚎声己经传遍了整个渡口。
“官爷！官爷！都是我的错啊！”
“是我这个做娘的糊涂！是我看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才让他想办法弄点钱！”
“他爹是个读死书的，不知道这些事！都是我！都是我让他干的！”
她声泪俱下，演得情真意切。
那官兵队长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十三娘的表演。
他早就看穿了这家人在撒谎。
只是他没想到，这妇人竟然如此愚蠢，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他收了楚家的银子，也收了楚风这边塞的银子。
钱，他想要。
但这烫手的山芋，他不想接。
“不要让那妇人靠近，免得串供！”
队长一边交代手下，一边飞快转着脑筋。
王家庄的流民，那可是宁王爷下令清剿的。
这事，己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队长能压得住的了。
他抬了抬下巴，对着身边的副手冷声下令。
“去，上报县尉大人。”
不一会派人回来， 在队长耳边轻声几句。
安队长将楚山和师娘娘喊喊过来！
“要保命，需要银子！”
楚山赶忙将身上带来的银票全部塞给队长，
“官爷，这里是几百两银子， 你收好！”
“这区区几百两哪里够！ 你看看我这里多少个兄弟参与，哪个人的嘴不要堵上， 当然最大的嘴还是县尉！”
“这这， 那是多少？”
“县尉说了， 这个数， 放他们过去！” 队长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