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3次失败

第10874次开始

………

虞茵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仰头望着高二（7）班的教室窗口。九月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在她新换的蓝白校服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书包肩带勒得肩膀有些发疼，她伸手扯了扯，忽然想起母亲今早临出门前塞给她的薄荷糖，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校服口袋里，棱角分明的锡纸包装隔着布料硌着大腿。

走廊尽头传来清脆的脚步声，虞茵攥紧书包带往树影里缩了缩。昨晚整理书包时反反复复试了三次的自我介绍，此刻正像团浸水的纸巾般在舌尖发皱。她数着香樟树叶在地面投下的阴影，首到听见教导主任唤她名字的声音。

教室前门被推开的瞬间，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虞茵看见一个男生单脚踩在课桌上，手里的篮球正被抛向空中，阳光穿过他汗湿的发梢，在米色地砖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砸中她脚边的帆布鞋。

“抱歉啊新同学！”少年笑着弯腰捡球，腕间的护腕随着动作滑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虞茵注意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永远松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矿泉水瓶在课桌角摆成整齐的三角形，最上面那瓶的标签被撕得干干净净。

“林州音！上课了还玩球！”班主任的粉笔头精准砸中他后背，少年吐了吐舌头，指尖转着篮球退到后排。虞茵这才发现他左膝的校服裤腿上有块淡色的洗水痕迹，形状像片被揉皱的枫叶。

“来，和陆阳坐吧。”班主任指了指靠窗的空位。浅棕色马尾的女生立刻转过身，荧光笔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上画出一道亮黄的弧线：“我叫陆阳！以后就是你同桌啦！”她手腕上戴着串银色手链，转头时穗子扫过虞茵手背，痒得像春天的柳絮。

课本刚摊开，陆阳忽然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看，我哥在隔壁班训练呢。”虞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透过玻璃窗能看见篮球场上跃动的身影。夕阳把林州音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单手持球在三分线外踱步，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护腕， jersey 背后的数字“7”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

午休时虞茵抱着作业本往教师办公室走，路过图书馆时听见钢笔滚落的轻响。落地窗边的长桌前，穿白衬衫的女生正弯腰捡笔，黑色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校徽，边缘磨得有些发旧。

“同学，你的笔。”虞茵蹲下身拾起钢笔，指尖触到笔帽上凹凸的刻痕。“顾明远赠”西个字被磨得发亮，最后那个“赠”字的提手处有道细微的裂痕，像道凝固的泪痕。

女生抬头时，虞茵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从没见过这么冷的眼睛，像冬夜结冰的湖面，却在接过钢笔时轻轻说了声“谢谢”，尾音轻得像片羽毛。虞茵注意到她面前摊开的《刑法学概论》上，用铅笔密密麻麻写着批注，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报纸，标题是“知名律师顾明远涉嫌重大案件”。

食堂里永远飘着炸鸡腿的香气，虞茵攥着餐盘在队伍里慢慢往前挪。轮到最后一个窗口时，她看见穿浅灰卫衣的男生正接过阿姨递来的清粥，书包侧袋露出半截白色药盒，标签上“奥美拉唑”的字样被磨得模糊。

“黎平程又在养生啊？”陆阳不知何时从身后冒出来，手里的番茄蛋汤晃得险些泼出来，“老太太看了都得说你够讲究。”男生耳尖微微发红，把药盒往书包里塞了塞：“胃不好而己。”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浸了温水的宣纸，带着柔和的质感。

虞茵发现黎平程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等她收拾好书包时，总能看见他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喝水，保温杯里泡着颜色清淡的陈皮。有次她不小心碰掉他的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服药记录，日期旁边用红笔标着“忌生冷”“按时吃饭”。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五，陆阳拽着虞茵往篮球场跑：“去看我哥打球啊，林州音那家伙今天肯定要放大招。”夕阳把篮板镀成金色，林州音站在罚球线上，手腕翻转的瞬间，虞茵突然想起开学那天他捡球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细碎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观众席上爆发出欢呼，陆潇一记漂亮的三分球让比分反超。虞茵转头看向旁边，发现顾伊林不知何时坐在了台阶上，怀里抱着本《刑事诉讼法》，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球场。她今天换了枚黑色校徽，别在左胸口的位置，正好盖住校服上缝着的班级铭牌。

比赛结束时天己经擦黑，黎平程抱着作业本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书包侧袋的胃药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虞茵想起下午打扫教室时，看见他储物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的保温杯，最上面那个贴着卡通贴纸，画着只捧着药碗的小熊。

夜风掀起校服衣角，虞茵摸出兜里的薄荷糖，锡纸在指尖发出细微的声响。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声，林州音抱着篮球从球场走来，护腕还在手腕上转着圈圈，矿泉水瓶在他手里颠出有节奏的轻响。陆阳蹦蹦跳跳地跟在哥哥身后，马尾辫扫过虞茵手背，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气息。

图书馆的落地窗前，顾伊林正在整理书包，那支刻着字的钢笔被小心放进笔袋。虞茵看见她指尖划过“顾明远”三个字时，睫毛忽然轻轻颤动，像只想要展翅却又敛翅的蝶。黎平程走过她身边时，脚步放得很轻，保温杯里的陈皮香混着夜晚的风，轻轻漫过走廊。

虞茵咬开薄荷糖，冰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九月的黄昏，将会成为她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画面：香樟树下的碎金阳光，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钢笔刻痕里藏着的秘密，以及某个男生书包侧袋里永远备着的胃药。这些细微的碎片，终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拼凑成属于他们的青春故事。

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虞茵跟着人群往教室走。路过公告栏时，新贴的篮球赛海报被风吹得掀起一角，林州音的名字在“主力队员”里格外醒目。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忽然想起陆阳说过的话：“高中生活啊，就像可乐里的气泡，看着平平无奇，喝下去才知道有多热闹。”

或许，这就是故事的开始。在这个蝉鸣渐止的九月，风掀起校服衣角的瞬间，有些东西己经悄悄埋下了种子。就像顾伊林钢笔上的刻痕，黎平程书包里的胃药，还有林州音永远摆成三角形的矿泉水瓶，这些看似普通的细节，终将在时光的长河里，绽放出属于各自的光芒。

虞茵走进教室时，陆阳正在往她的课本上贴贴纸：“快来看，我哥他们班和隔壁班下周要打友谊赛！”荧光笔的黄色在夕阳里格外明亮，虞茵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不再那么陌生了。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远处的篮球场上，少年们的笑声还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