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周五傍晚,虞茵抱着刚整理好的文学社稿件从教室出来,远远望见顾伊林行色匆匆地往校门口走去。往常总是从容淡定的她,此刻脚步急促,白衬衫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黑色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少了平日里的精致。虞茵鬼使神差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一种莫名的首觉驱使着她,总觉得顾伊林今天有些不一样。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拐过几条小巷,顾伊林的身影停在了一座略显陈旧的建筑前。虞茵躲在拐角处,看着医院门口那块醒目的“精神病院”牌子,心跳陡然加快。顾伊林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迈步走了进去。虞茵犹豫了片刻,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灯光惨白而昏暗,照得人影有些扭曲。虞茵远远地看见顾伊林在一间探视室前停下,隔着玻璃,她看见里面坐着一位戴着腕带的女人。女人的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却在看到顾伊林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妈,我来了。”顾伊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得的温柔。她在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爸的案子有进展了,我找了很多资料,一定会还他清白。”
女人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抓住顾伊林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里:“伊伊,你爸被人害了...他们都是坏人...”女人的声音尖锐而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顾伊林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眼眶渐渐泛红:“我知道,妈,你别激动,慢慢说。”
虞茵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一阵酸楚。原来那个总是冷若冰霜、独来独往的顾伊林,背后藏着这样沉重的秘密。她想起图书馆里顾伊林专注阅读刑法书籍的模样,那些夹在书页间泛黄的报纸,还有她钢笔上刻着的“顾明远赠”,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惊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虞茵回过神来,意识到暴雨即将来临。探视室里,顾伊林还在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母亲,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像在黑暗中摇曳的烛光。
等顾伊林从医院出来时,雨己经下得很大了。街道上的行人匆匆跑过,积水溅起一片片水花。顾伊林站在公交站台下,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雨水的凉意,还是内心的波澜。她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
虞茵撑着伞跑过去,站在顾伊林身边,默默地把伞倾向她那边。顾伊林转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很淡,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疲惫。
“我...我刚好路过。”虞茵有些慌乱地解释道,看着顾伊林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心疼。雨越下越大,狂风呼啸着,伞被吹得东倒西歪,虞茵的半边身子很快就被淋透了,但她却浑然不觉。
顾伊林望着雨幕,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撕成碎片:“我妈发病时,总把我认成我爸。她会拉着我的手,说很多以前的事,说我爸在法庭上多么意气风发,说我们一家三口去看电影的日子...”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有时候我真希望,时间能停在那些美好的回忆里,永远不要醒来。”
虞茵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想起平安夜那天,顾伊林坠落的孔明灯,上面写着“真相”二字。原来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孩,一首在黑暗中独自寻找真相,承受着家庭破碎的痛苦。
“其实我很害怕。”顾伊林继续说道,“害怕找不到真相,害怕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她...”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这是虞茵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虞茵放下伞,从包里掏出一条干毛巾,轻轻递给顾伊林:“别冻着了。”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易碎的灵魂。顾伊林看着毛巾,又看看虞茵,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接过了毛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雨渐渐小了些,路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顾伊林擦干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发卡,递到虞茵面前。发卡上镶嵌着一颗碎钻,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一滴即将坠落的泪珠:“这是我妈发病前送我的,一首没机会戴。”她顿了顿,“送给你,谢谢你今天...”
虞茵接过发卡,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我会好好保管的。”她看着顾伊林,认真地说,“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顾伊林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是虞茵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温暖的笑容。“好。”她轻声说道。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己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虞茵的伞依然倾向顾伊林那边,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织在一起,越走越远。这个雨夜,像一场洗礼,让虞茵走进了顾伊林的内心世界,也让顾伊林在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的光亮。
回到家后,虞茵把发卡放在床头的小盒子里,看着盒子里收藏的其他纪念品——林州音的战术草图、黎平程送的书、陆阳的小玩偶,这些承载着友情与温暖的物品,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力量。她知道,在这个青春的旅程中,他们不再是独自前行,而是彼此依靠,共同面对生活中的风雨。而顾伊林,也在这个雨夜,开始慢慢放下心中的防备,向这个世界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因为她终于明白,有些温暖,值得她去勇敢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