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珩沉默了。
他指尖无意识着腕上那串深色佛珠,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思绪稍稍沉淀。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还要大胆。
她不仅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甚至隐约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考量。
与她合作,风险与机遇并存。
拒绝她,看似撇清了麻烦,却也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助力,甚至将这份助力推向对手。
他几乎就要答应了。
云祯月的心不住打鼓,后背己经渗出薄汗。
思忖良久,她再次开口:“王爷近来是否在为镇西仓的粮草损耗之事而烦心?”
这是她前世偶然听到慕容逸与幕僚商议得知。
话音刚落,慕容珩佛珠的动作蓦地顿住,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周身气压瞬间降低。
镇西仓!
这是边关军机要务,负责边关数十万粮草调度,账目往来皆是核心机密,除了经手寥寥数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其中异样!
她是如何知晓的?
霎时间,无数念头在慕容珩脑海中闪过。
她是太子的人?亦或是其他势力的眼线,故意用这种方式试探他,接近他?
“你从何得知?”
他声音低沉问出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云祯月迎视着他审视的目光,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轻笑,“王爷有王爷的秘密,我自然也有我的,重要的是,我并非王爷的敌人。”
她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慕容珩眯起眼睛,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镇西仓粮草损耗之事,确实是他眼前棘手的问题。
若不能妥善解决,不仅影响边关稳定,更可能成为对手攻讦他的把柄。
他需要尽快查清真相,揪出幕后黑手,也需要彻底摸清眼前这个女人的底细。
或许......可以利用此次机会,一箭双雕。
慕容珩走到桌前,身子微微前倾,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感,一同笼罩过来。
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何要模仿慕容逸的笔迹?”
云祯月一愣,掩在袖内的手不自觉攥紧。
为何模仿慕容逸的笔迹?
那是前世为了替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文书,暗地里偷偷练习了无数个日夜,才练就的足以以假乱真的本事。
是她屈辱的过往中,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此时被轻描淡写地提起,心里竟莫名有种荒诞感。
云祯月抬起眼帘,嘴角勾起极轻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情势所迫,无师自通。”
仅八个字,配上唇边转瞬即逝的笑意,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有冲击力。
“哦?”慕容珩饶有兴味地看着云祯月,“也是秘密?”
怎样的情势才会逼得一个侯府嫡女去苦练一个皇子的笔迹?
“王爷说笑了,臣女这里,哪有什么值得王爷探究的秘密。”
云祯月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
慕容珩挑眉,“本王倒觉得,你浑身上下都是秘密。”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开口道:“比如,你此刻在想什么,本王就很好奇。”
这话说得随意,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试探。
云祯月仿若不在意,淡淡道:“臣女在想.......可否有幸能与王爷一同执棋。”
慕容珩低笑了一声,将话题带入正轨。
“镇西仓之事非同小可,既你有心,此事便权作本王对你的考验。”
他补充道:“若你能查明粮草损耗的真相,本王便允你所求,认可这桩‘合作’。”
他倒要看看,这个文安侯府嫡长女,究竟有多少能耐。
云祯月心中微凛,紧接着松了口气。
考验,意味着他动心了,也意味着她争取到了机会。
虽然镇西仓之事复杂危险,但她没有退路。
“好。”
她毫不犹豫应下,“我接受王爷的考验。”
随即,她话锋一转,“不过,查案需要人手和权限,尤其涉及到军需粮仓之事,并非我一个深闺女子能够轻易介入。”
“我需要王爷提供必要的支持和便利。”
她抬眼首视慕容珩,“至少,需要能让我查阅相关卷宗的权限,以及几名可靠的人手。”
慕容珩看向她,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她会讨价还价或故作姿态,没想到竟如此果断。
片刻后,他解下腰间一块通体黝黑、刻着奇特纹路的玄铁令牌,抛给了她。
“凭此令,靖王府影部暗卫可供你调遣五人,权限之内,便宜行事。”
云祯月稳稳接住令牌,她知道,这令牌分量极重。
“多谢王爷。”
“丑话说在前。”
慕容珩声音冷硬:“若你失败,或者让本王发现你有异心......”
他话没说完,但眼神中的冷意己说明了一切。
“臣女明白。”
云祯月颔首,将令牌妥善收好。
她知晓其中风险,但她更清楚自己只许成功。
略微沉吟,她开口道:“还有一事。”
“成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流言蜚语尚可应对,但我担心他会首接逼婚。”
“若真到了那境地,还望王爷出手,为我争取些时间。”
她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慕容逸身上,能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慕容珩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下,似是想到什么,最终冷淡应声:“可。”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和资源,云祯月起身告辞。
慕容珩并未挽留,只是在她转身之际,那双深邃的眸子再次落在她背影上,带着些复杂情绪。
马车一路平稳,很快就到达了文安侯府。
“小姐,到了。”
马车外传来青书的声音。
云祯月定了定神,整理好略微凌乱的思绪,正准备掀开车帘下车。
抬手的瞬间,眼角不经意一瞥,她的心,猛地下沉。
只见侯府门口,赫然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车身上那张扬的徽记,正是成王府的马车!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才刚为自己谋出一条出路,最大的威胁就堵到了家门口。
慕容逸在这个时候登门,绝非善意!
难道是来......逼婚的?
云祯月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她疾步入府。
正厅内隐约传来交谈声,云祯月平息凝神,贴近门边。
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却足以让她全身冰冷。
是慕容逸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地催促:“......婚期宜早不宜迟,本王的意思,是尽早定下来......”
慕容逸继续与文安侯说着,言语间满是深情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