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的人或诚惶诚恐自已老实退下。
或不甘不愿被宫女太监扶下去。
但皇帝仍觉得不太痛快。
正在这时又听太监报孟伯爷求见。
“他来做什么?”也不用人答他,又马上吩咐道:“叫他进来!”
这人最好有正经事,他若是来找晦气的,正好就当一回朕的出气桶。
孟伯爷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得见天颜,他原本还有几分忐忑,待闻得陛下愿意召见自已时,又一时不免得意起来。
和同样心怀忐忑的孟乔德一同进了殿。
殿中除了皇帝还有羿宁琛和阮林香。
这对父子看到他们也在又齐齐一愣,瞬间感觉手里的折子有千斤重。
说要参他是一回事,但被参的人就在自已面前。
这。。。
也不知这时反悔回家又该如何?
陛下靠在椅背上,姿态是放松的,但看人的眼神还压着火:“说吧,急着求见朕所为何事?”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
孟伯爷犹豫后悔了。
尤其他想到人家是亲父子,我。。我告个屁啊我!
他想扭头就走。
陛下看他们一对大男人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心情又开始不好,声音都高了:“还不说?是要等朕请你说么?”
“陛下,臣不敢。”孟家父子连忙跪下请罪。
“那就赶紧说。”陛下拍了桌子。
他这是不耐烦了。
孟家父子吓得一抖,话也顺便秃噜出口:“陛下,臣此番来,是要请陛下为臣做主。”
孟伯爷下定了决心,反正太子府的人上门抢人抢东西时动静闹得大,自已也不算冤枉了太子。
“臣要告太子御下不严、纵下行凶之过!”
哦?
羿宁琛和阮林香闻言面面相觑,脑浆都想干了也想不明白自已府上的侍卫如何对孟家人行的凶?
他想不通,阮林香也想不通。
觉得是不是孟伯爷惹到了哪个游街的侍卫,然后互相吵起来了?
两人既猜不出,便淡定地等陛下反应。
于孟家父子而言,话既已说出口,那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折子已经递了上去,殿上寂静无声,他们父子微低着头,只觉得万分煎熬。
又热又难熬,宫里的火龙火力十足。
尤其陛下这里火力更多、更热,他们进来也才一会儿,现在就感觉身上有汗冒出来。
不行,太久没有声音了。
孟伯爷心下发慌,悄悄抬起头去看陛下,却见陛下并未看折子,而是将折子拿在手上,正目光不明地看着自已。
他吓得一抖,又悄悄埋下了头。
同时心里一阵后悔,不该来的,我实在是不该来的。
“你还有脸来告状?你当朕不知道你的行事是不是?”陛下果然大怒,将折子甩到他身上:“你个不辨是非的糊涂虫,少跑到朕这儿来丢人现眼!”
“陛下恕罪,臣知罪。”父子连忙一齐请罪。
吓死了吓死了,我一早就知道陛下爱太子他肯定护短的,我不该来告太子的。
至此,孟伯爷父子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为人太糊涂,简直枉为人父!朕问你,你为何要拿着亲闺女当仇人?反而要留下恶仆之女?啊?”
孟伯爷懵了,这...这事儿何以闹到陛下跟前来了?
他后知后觉想起了阮林香正在殿上。
心中猜测必然是她告的状,再一想到执意要和离的孟祈氏,估计也是被这个野种给撺掇的。
想到此,他心中恨极,转头就朝她看去,表情不乏嫌恶与憎恨。
羿宁琛和阮林香在一块,他坐她站。
自然也看清楚了孟伯爷的表情。
他迎向他仇恨嫌弃的目光,幽幽问道:“孟伯爷这是在恨孤?为何?你敢做不敢认么?”
孟伯爷迅速低头认错:“不,臣不敢。”
竟是太子告的状么?他这是在为祈太师鸣不平?
羿宁琛不放过他,追问道:“不敢你还做?明知那一家人是细心谋划了换子案,你仍然不分是非要留下罪犯孟珍珍是何道理?”
“你以为你善良厚道?却不知此事若被传出去,又不知会引起多少人伦祸事。”
见孟伯爷面露不以为然,陛下沉着脸接回了儿子的话头。
他看人的眼神发凉,语气又凉又轻:“以后各家各院的仆人也学你家那个恶仆一样,偷走主家的孩子,自已再生个亲孩子李代桃僵,为自已一家逆天改命,那该多好。”
孟伯爷察觉到了危险,慌忙认错:“不...陛下,臣绝无此意,是臣糊涂,臣知错,臣这就回去将恶仆之女赶出孟家。”
此时的他很惶恐,不见当时在祈家时护着孟珍珍时的大方模样。
阮林香。。。
阮林香此刻正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看着怂成一团的孟家父子忍不住翘了翘嘴。
似是觉得这样不妥,她于是低下头看自已脚尖。
陛下瞄她一眼,又看一眼儿子。
最后将目光放到孟伯爷身上。
“朕看你这伯爷当的也糊涂,朕给你换个位置让你醒醒神。”
说罢语气变得严厉:“着即刻削去你的伯爷之位,降为子爵。”
孟伯爷惊恐抬头,不敢置信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自已就被降了爵位。
子爵过后就屁也不是,他...他还拿什么来光宗耀祖?
他又要拿什么来传给自已最爱的孩子?
“陛......”
“闭嘴!”陛下看向他,看得他灰白着一张脸,颓丧着歪倒在地,神魂俱失......
耳中安静了,陛下又把视线投向一直恭敬跪着的孟乔德身上。
他此时的语气倒称得上平和:“至于你。。你来跟朕说说,你们折子都写的什么呀?”
他不看折子,偏要他们自已说。
孟乔德觉得好热好慌还很渴。
他额头的汗都掉到眼睫上了:“臣。。臣有罪,臣不该上折子。”
陛下闻言又动怒了:“屁话!朕几时说了不准上折子,你妄想给朕安一个独裁的罪名是不是?”
不是的,陛下。。。
他的脸一片惨白,除了那坨伤越发红外,竟是连嘴唇都白成一片。
额头后背全是汗。
这还是个京官呢,也太没出息了点儿。
至此,阮林香看得无味起来。
“陛下,臣有罪。”
他此时想不起来在殿上的阮林香,只一味想着能让陛下消气才好。
但陛下非要听他说一遍折子的内容,语气恢复了从容:“来,你将事情细细说来,朕再看究竟该判谁有罪。”
他一时威风一时和气,阮林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目光直直投注到皇帝身上,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何谓天子威严。
就这两个案子审下来,她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好几次。
陛下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过去。
他眼神中威严尽显,十分陌生。她恭敬着低下头,转开了视线。
跪在地上的孟乔德心中也怕,但语气还算稳地说完了事情经过。
“臣母亲是孟家妇,她都一把年纪了何至于要和离?”
“她是受人蒙骗,冲动之下才说出和离的话来,臣相信只要臣等再细细安慰、开导她几句,她肯定就不会和离了。”
“可是还不等臣等劝说,太子府上的侍卫就一窝蜂地拥入孟府,强拉着臣的母亲和离。”
至此,阮林香和羿宁琛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这时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因陛下此时脸色难看,火已经堆着要发出来了。
“放肆!放屁!你们姓孟的真是好大的脸,本朝哪条哪例说过女人不能和离?”
“你不准自已的母亲和离,还不准别人帮她搬嫁妆么?”
他扔了只沾着墨的笔到他身上:“你当的什么糊涂官,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还有脸来告太子?朕看你这个官也别当了,先回家好好反省下该如何当好人子人夫人父!”
说罢尤不解气,走到他面前,抬脚朝他踹过去:“一对糊涂东西,都给朕滚!”
“陛下!陛下饶命,臣知错知罪,求陛下饶命。”
天杀的,我为何要和父亲一起进宫?如今连官都丢了,我真是。。。真是。。。
孟乔德摇摇欲坠,像是要晕了。
陛下看得眼烦,下令道:“将他们给朕拖出去!”
吵得很!
孟家父子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殿上又恢复了安静。
阮林香喉咙干渴发痒,想咳不敢咳的样子。
太子比她淡定,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不安,手颇稳地递了杯水给她。
悄声安慰道:“别怕。”
呃。。。
她确实是感受到了天威可怕,口一张就能给人去官削爵。
让人上天还是下地狱,全是他一句话的事。
她不由看向羿宁琛,不知他当了皇帝后又是何种模样?
但此时的羿宁琛还算得上是个讲道理的人,为人也还算平易近人。
至于以后,她连自已都把握不准自已的以后走不走得稳?又哪里能猜到别人的以后呢?
发了两通大火,陛下心中的火气消了八九成。
他笑眯眯看着阮林香:“乖阿香,你看朕帮你出气了没有?”
何止出气了呀,您还将我的一口气给提了起来。
再也不敢在你们面前没大没小的放肆了。
“属下谢过陛下,陛下天威浩荡,圣明烛照,真是令属下敬仰不已又安心不已。”
“您就像书中写的侠客一样,充满了侠义之情,为属下母亲、为天下所有想要和离又被百般阻止的女子说了公正话,属下心中万分感激。”
“呵呵~好孩子,只要你安心侍奉太子,朕不会亏待你。”气撒尽了,陛下这会儿又是一个万分和气的老头子了:“而且你是祈先生的亲孙子,他为朝廷奉献一生,他的晚辈受了气,朕不看你,也得看在他的面子上帮他出口气呀,你说是不是?”
是呢,您是陛下,您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阮林香弯着腰恭敬无比。
他们陪着皇帝说了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便出了宫。
不日就要去迟县赈灾,他们得回府做一番准备才行。
他们一走,整个大殿便只剩皇帝一个人。
他无甚形象地窝在椅子上,老态尽显、疲态尽显。
他脑中一时全部一空,任何人任何事竟然都不记得了。
慢慢的,他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身着大红嫁装的先皇后,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冲自已笑得又美又温柔。
他于是也笑了,轻叹出口:“唉,梓潼啊,朕都老喽。”
而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到了百年之后你还认得朕吗?你还愿意要朕吗?你会不会怪朕没有照顾好咱们的儿子?
脑海中的身影动了,她巧笑倩兮地朝自已走来。
他于是也伸出手去,没想到入手真触摸到了一片柔软。
触感柔软又光滑,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手。
他瞬间醒神,望向突然来奉茶的宫女。
“你。。。”
你不是皇后宫里的人么?谁允许你来的?
他本来皱起眉就要问罪了,但看到她强撑着笑忐忑不已的模样时,终于是软了心肠。
坐直了身子,拿手指敲敲桌面:“换了新茶么?朕闻得倒是新鲜,快奉上来让朕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