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渴得难受，迷糊着叫道：“阿香，拿水来。”

久没有人应，她一番挣扎像是要醒来。

眼半闭半睁间，她见到床边坐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她心下一激灵，眼睛瞬间睁大，人更是翻身坐了起来。

“阿香？”

竟是这个讨债鬼！

张老太眉一竖，嘴一张就要开骂。

阮林香抬手制止，幽幽开了口：“你还没告诉我婚书是如何变成卖身契的？”

竟是为了这？

张老太气不打一处来。

眼珠子一转，叱责的话变成了恶意无比的倾诉：“是你全家人一起出的主意。”

“你爹你娘甚至你的妹妹，都主张将你卖到张家来。”

“他们厌你憎你，怕你会走回头路，干脆发卖了你。”

事确实由阮家人先提。

但张老太心中也觉得奴才比儿媳妇好拿捏。

她与阮家算是一拍即合。

阮林香的脸隐在黑夜中，沉默着不发一语。

张老太又换了副口吻，带着几分劝阻道：“其实于你来讲，卖、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契书写法略有不同而已。”

她一直觉得自已对阮林香十分宽容大方：“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哪家的奴才有你这般好命？能与主人家同吃同住的？”

“且我也可怜你，这件事只有我知，家里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都只当你是张家正经的儿媳妇。”

此事她连张正泉都没说。

原本她是打算带着这个秘密去地下的，不成想还是被发现了。

阮林香又问道：“是阮老头主动提卖了我的？他一家人都赞同？”

“可不是么！”张老太把自已摘个干净：“他说也不靠你养老了，干脆就。。。”

他家买阮林香花了五两银子，又出了一个红盖头，还在村里请了几桌酒席。

说来他张家够对得起阮林香了，从来没亏待过她。。。

呃。。罢了。

我纵然对她不如何好，但，我也一直维护着她的自尊。

没告诉她她是被卖的，那我对她便是极大的仁慈了。

张老太越想越觉得自已再仁义不过， 阮林香应该跪下来给自已磕头才对。

不过么。。。

她想到阮林香的一身蛮力，倒是没有说这些拱火的话。

“好孩子，你。。。”

阮林香腾一下站起来，对张老太说道：“那份契书我收下了。”

张老太有几分不满，没了契书，她就无法约束阮林香了。

但此刻不是反驳她的好时候。

且待日后再哄哄她。

于是，张老太没做声。

阮林香又继续说道：“我不去告你和阮老头合伙变婚为卖。你的儿子仍能考举人当大官，你的女儿仍能去好人家当个少奶奶。”

这话是张老太爱听的，她果然就笑了。

就连身上的不舒服也轻了几分。

不过如此一来，我和你张家便再也没有了关系

阮林香看着她，利落起身离开。

张老太拍着床叫道：“你去哪儿？水呢！”

阮林香没有回头。

她之后再也没有回应过张老太母女的任何话。

如张桃英所说，她在张家当起了神仙。

每日里只收拾自已，那母女俩人的事她一概不管。

活不干，饭一口也没少吃。

那对母女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倒是好打发的样子。

对于此，张桃英是最难以接受的。

阮林香不干活，那好多活儿就落到了她自已身上。

她要洗衣做饭挑水甚或于下地上山......

“那我也不做！”

说不做就不做，任衣裳堆成山，任院子脏满天，她关在自已的闺房内看不见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张老太把目光投向阮林香。

阮林香好心给她出主意道：“你老人家很爱自已的孩子，不如你花钱请人也是可以的。”

她一语双关，爱孩子的张老太瞬间就哑了火。

她怕阮林香会拿着卖身契去告自已。

若她只有自已也就罢了，就让阮林香去告。

但偏偏她还有两个深爱的孩子。

“你是谁？你不是阮林香。”

张老太眼神阴鸷。

她何必总问？

阮林香好心说道：“我是阮林香，但我已不是昨日的阮林香。”

什么昨日今日，阮老太不懂。

“你既然不想在我家待了，那你就滚！”

“不急，等县令的奖赏来了我自然会走。”

话说这奖赏也该下来了。

奖赏还没到，天擦黑的时候，张正理避着人悄悄回了村。

他坐着周家的马车来，驾车的也是周家人。

这车灰仆仆的，隐在半暗的天气中也不太明显。

“你先在这里等我，等我带人来。”

他让人在路口停了车，打算独自回家办事接人。

驾车人点头应是。

张正理埋头走得极快，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

进了家他连气都没喘匀，拉着亲娘关起门商量着事情。

阮林香觉得是周家的事，她心中也好奇，于是躲在窗外头偷听。

张老太病过一次又受了阮林香许多气，心里正憋着数不清的话要和儿子说。

她数落最多就是阮林香。

张正理现在哪里管得了什么香的臭的？

“娘！”他抬高声音喝止了她。

见老娘闭了嘴，他则说道：“我为妹妹选了一门亲事，马上就送她过门。”

什么？

张老太看着儿子有几分反应不过来。

“这...何以如此匆忙？”

婚姻大事何等重要，怎么...马上就要说亲了呢！

张老太不解，口中叨叨着礼节之类的话。

她许是听错了，以为的‘马上’只是一个托词，其实可能是十天半个月。

如此说来，也确实时间太短。

张正理拧着眉有几分不耐烦：“娘，是顶顶好的人家，错过这家就找不到下家了。”

张老太眼都亮了，看着儿子让他仔细说。

“他家是做布料生意的，商行遍布府城，家里钱财用之不尽，好衣裳穿之不尽。”

“这般好的人家，何以就看上咱们家了？”张老太还有几分清醒，在点头之前，又抓着儿子的手问道。

微弱灯光下，照不清楚张正理的表情。

他的声音轻轻的：“他是我的同窗，对妹妹一见倾心，特意求到我面前来的。”

“那确实极好！”张老太满意了。

“好什么？”阮林香牵着张桃英的手敲响了门。

“要真是什么好人家，正理你又何必避着人？”

她咚咚咚把门拍的很急。

“你们出来说，让我们也一起听听嘛！”

张老太听到她的声音就来了气，嚯一下打开门。

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这是我张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骂完又上手一下下推着她：“你滚啊，你怎么还在我家，你快滚！”

儿子回来了，她胆子都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