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到言无双垂着脑袋跟在容广身后回来了,容妄真便回了廊下。
他看着她慢慢走近,周身上下都笼罩着低迷与悲伤。
再一想到初遇她时的场景以及她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他一时不由得也有几分不自在。
一个孤苦无依的半大丫头,狂些就狂些吧。
本王慈悲心肠本王爱民如子本王就给她些脸面,让她狂一狂。。。
言无双没心情狂了,撇开他们主仆蔫了吧叽坐在廊下看雨。饭也没心情吃,等天暗下来时,耸耷着肩膀回房睡觉去了。
容广想要劝她,被容妄真劝住。
“少吃一顿也不碍事。”
这牛脾气的丫头,他一定要治她一治。
容广于是不再劝。
过了一会儿,他茫然问道:“爷,她究竟是谁?是做什么的?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气性也大,凶得很。。。
“可是,她又实在很可怜,您要留下她吗?”
容妄真没看他,眼神落到她闭紧的门上,口中则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当留,哪怕为了宝方呢。”
他可怜言无双,别看她狂妄,但其实他能看出她的孤单无助来。
想到她刚才哭的那副可怜样,他心中对她怜悯不已。
容妄真闻言不语。
未几容广的声音又响起:“若她非要您拿王妃位子来换宝方,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不如何!
没方子前如何过,往后也如何过。
总有一天她的方子会被人琢磨出来,即便不是在他手下琢磨出来,下一代再下一代,一代代往下总会琢磨出来的。
他只是区区一个王爷而已,犯不着为了别人的国家而献上自已的一生。
不过嘛。。。
既然有了方子,他就得把方子截下来,万万不能让她将方子流向别的国家。
看着那扇不动的门,他扭身也回了房。
回房打坐念经,此刻的他是一个好看的念经人。
今天没要到方子,但也没让她跑,还不算坏。
言无双睡得早,第二天肿着眼睛早早起了床。
那头主仆俩的房间没甚动静,估计是还在睡。
她也不管他们,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些灰面,盐巴子也有,还有小半罐清油。
他们主仆一直吃庙里的斋饭,这个院里的厨房并不常开火。
也只有她在这几日,厨房才点了火,为她熬药热汤之类的。
这时没有雨,言无双四处看了看,最后穿过院子开了侧门。
侧门打开就是山,放眼望去全是绿。
此刻正是春季,春季繁衍,山里头估计长了满山的野菜野菌子。
但是山里也危险,下了这许久的雨,只怕将土都泡软了,不能冒然进山。
她也没打算进山,沿着山脚捡了几颗野菌子野菜就回了院子。
回院后,和面生火一通忙,未几就有香味飘出来。
香味飘呀飘,飘呀飘,飘到了早起人的鼻子里,叫他们口舌生津,念经都念岔了句。
又飘到了未醒人的梦中,叫他们睡得口水嘀嗒流,吸溜一口猛然从梦中惊醒。
耸耸鼻再深吸一口气,香得他们匆匆忙忙起床,鞋都来不及扣上就循着香味想要去找吃的。
容妄真睡眠浅,鼻子也灵,循着动静与味道悄无声息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忙活。
她此时不狂也不颠,安安静静蹲在火前,手里举着筷子,时不时往陶罐里翻两下。
在她脚旁,放着一个大碗,碗里已经堆了几块薄薄的饼。
饼里点缀着绿,饼皮微微透着焦黄,上面冉冉飘着热气,光看着就十分可口。
他口腹之欲本不重,但看到那金黄的饼以及闻得饼的香味,也叫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不想犯戒,他将目光从饼移到她身上。
她穿得朴素寻常,倒是和他的灰僧袍相得益彰。
她的手也不,腕间更无半点点缀,但是她那双手极为灵活。
她的模样么,当然也自有她独一份的机灵可爱在。
端看此刻的她,嘴抿得紧紧的,透着倔。大眼睛扑闪着,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罐,透着无比的认真。
她还是个小孩样啊,太小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愣是没发现。
他于是朝她走近,轻声问道:“今日怎的不睡了?不长身体了?”
她似是被他吓到,歪过头来看他,嘴微张,眼睛睁得奇大。
像他打猎时遇到的林间受惊的小鹿,懵懂茫然看得他心情极好。
“吃饭...也...也是长身体。”她略看他一眼,目光又投注到陶罐前。
哦。。。
他没离开,而是继续说道:“你仍没有讲清楚你的来处,可需要本王为你报仇出气的?”
他也搞不清楚为何会这样问她。
大概是被她乖乖煮饭的样子惹得有几分心软,想她一个半大孩子,于那样万难的天被逼的离开家,于是想要帮她讨个公道。
言无双没急着应他。
看饼煎好了,先将饼从陶罐中夹出来放到碗里,一共煎了有六块,应当够三个人吃。
她于是往陶罐里又加了些油,油热后,再小心缓慢地灌了些热水进去,等水开再搅些掺了野菜的灰面团。
面团加饼子,早膳这样吃便够了。
她不开口,他就在一旁候着。
“何必多说,你...你只看我...那般...般情..境下离开,就...知我..我和他们...没...有缘份。”等水开的功夫,她认真回他的话:“父母...与...与子女...之间谈...谈不上仇...恨,我...亦无...仇需要报。”
“不过是结巴儿...不...不得亲父母喜...喜欢而已,往后...海阔天空我...活...我自已的命。”
她简单说了下自已的身世,他在一旁认真听,没有嘲笑她也没有打断她,就听她磕磕绊绊慢慢讲。
“就...是这样了,没有缘分,怪...怪不得谁。”
祖母说过了,天下亿万家庭,每一家有每一家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份,有缘固然好,没缘也没什么,大家各自散开,好好活自已的就行。
这些事不需要详细讲,略说一说大概就行。
话说完,搅团也正好打完,再放些盐糖调味,就可以撤了火开始用膳。
容妄真听完她的话,又站在一旁看她忙活,始终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我去叫容广来。”
饭好,要趁热吃才味美。
容广不用叫,已经循着香味顶着一头乱发来到了厨房。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梦见跟着爷吃宫宴,满鼻都是饭菜香,可就是一口都吃不到嘴里,急得不行,生生急醒了。”
眼看饭好,赶紧将言无双往外推,口中谦虚道:“剩下的我来,你和爷就等着吃吧。”
今天的早膳格外味美,主仆俩吃得都有几分意犹未尽。
容广反而感觉更饿了,摸着肚子道:“我再去打些斋饭来。”
说罢看向言无双。
希望她能再勤快一回,再下一回厨该有多好?
言无双不语,想吃你就去打,我反正是懒得再煮。
她不动不发声,容广只能起身去打斋饭。
她便准备回去收拾厨房。
容妄真跟上她,语气堪称十分和气,带着好商好量的味道:“蔺无双,本王的意思,是为你寻一户可靠厚道的人家,你觉得如何?”
她看他,以为他拼命将自已往别人家推,就是看不上自已。
看不上就看不上,她也看不上他!
她在他的等待中断然拒绝道:“不要。”
真正的亲人尚且嫌弃自已,半路认的亲就更不用说了。
“你想好了,没有家,你想嫁个好人家可就更难了。”
他眼神似乎多有深意,只可惜她没看他,自然也理解不了他所谓的“深意”。
“无所谓,不...不嫁好...人家,我...我回乡嫁...嫁春树去。”
实在不行,就拿钱选夫!
选个听话老实长得好看的,不和他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官玩。
容·狗眼看人低的官·妄真:“春树是谁?”
这丫头变化未免太快,想嫁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他眉头紧紧拧着,势必要她说清楚所谓的春树是谁。
“春树?你...你不...管他是谁,他...虽然没...你好看,但...比...你年轻,还不嫌...弃我。”
说到嫌弃,她扁扁嘴,显然是想到他昨天说的那些伤人话了。
她推开他,抱着洗干净的陶罐脏碗回厨房。
容妄真...
容妄真气得疯狂转动手里的佛珠,站在水缸边阴晴不定的目送她...
好啊好啊 ,好你个倔丫头,你是会气人的。
几次三番骂本王老不说。
本王心中可怜你,真心实意想要为你找户好人家护你富贵平安,你竟然不识好歹要回乡去找一棵臭树。
行,你去吧!
回村当你的村姑婆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