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冲过去跪下大声喊冤,言如锦和姜宛佩都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连忙过去拉她。
言如意被不甘心和恨迷了心智,她既已经跪下就不可能再起来。
反而推开他们,加大音量又喊了一遍。
她大喇喇跪在人家门外大喊冤屈,路过的人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冤案瞧,逐渐又靠拢围观起来。
这边侍卫已经磨刀霍霍要赶人了,门突然被人打开。
容妄真竟然领着蔺无双出来了。
他不喊人进屋,就当着众人的面问道:“何人喊冤?什么冤?细说来给大家听听。”
他竟是要当众问案了。
此时正是酒楼里热闹喧天、人声鼎沸的时候。
他跑来当众问案,大家都没兴致吃饭了,都围拢过来看他问案。
他不叫人起,下巴一抬就叫言如意说:“说罢。”
庆春日,朝中百官也休沐三天与民同乐。
太后自已不爱看热闹,便一应怂恿小皇帝跟着娘家侄儿出宫玩耍。
小皇帝还有几分犹豫,他纵然向往宫外,但又不大敢去,总担心容妄真责怪。
太后好像忘了孩子皇帝的身份以及他肩上的责任,只一味当孩子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对待。
容妄真这边顶着严父样,在教小皇帝担起国主责任做个合格的皇帝。
那边,太后则一心当个慈母,在容妄真看不到的地方让孩子尽情的放松玩乐。
她会在内侍们要皇帝读书时,派人来请皇帝。
会让娘家人带女眷进宫陪小皇帝说话。
让他们带外面好吃好玩的花样进宫让小皇帝开心。
时不时的还要让娘家人背着容妄真带皇帝去宫外玩一场。
玩什么她从来不管,只要孩子能感受到做人的妙处,只要孩子最后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至于在外头玩了什么,她更是从来不问,竟是全身心相信孩子的模样。
她这番作为,简直叫小皇帝敬重极了她。
他们母子俩情深无比,百官都为之称道,言太后爱子,言皇帝孝心重,称得上好典范、好气象。
太后看孩子踌躇不敢去,便出声安慰道:“且放心去,有娘护着你,你叔父不会怪你。”
小皇帝点头,不舍地扯了扯太后的袖子,撒娇应道:“娘也去。”
外头可好玩,他每每玩过就开心得不想回来。
“娘不去,娘在宫里等你。”太后看他:“好好玩尽情玩,娘能为你兜底。”
皇帝以为她在说应对容妄真的事,之前她一直在为自已兜底,容妄真至今都不知道他出宫的事。
他遂喜颠颠地点了点头,一脸感激地看向太后:“孩儿一定早早回来。”
“不必,玩够三天玩尽兴了再回。”
“好。”
才应完,小皇帝就喜滋滋地跟着表兄出了宫。
太后独守偌大的皇宫,她也不觉得寂寥。
她也在念经,寝宫里更是专门开辟了一间佛堂出来。
若容妄真来看过这间佛堂,便能发现这间佛堂和他自已府里的佛堂竟然一模一样。
不过这也没什么出奇的。
前头说过了,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有容妄真带头,百官家里也有好多人家建了佛堂在拜佛的。
只是太后拜佛又和百官不太一样。
她更多的是在体验、感受容妄真的生活,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孤灯一盏,佛经一本,也学他在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慈王如何了?是在处理折子还是在念经?”
容妄真念了十几年的经文,他心中只有朝廷和菩萨。
她不用多猜都知道他如今肯定是在府里静修。
身旁久不见声音传来,成俏芳放下经书:“如何?他难不成有别的花样了?”
“倒也不是,门人见慈王出门玩去了。”
哦,这回倒是不一样。
太后听宫女这样说,原本平静的心骤起波澜,追问道:“和谁玩?去哪里玩的什么?”
宫女未察觉到任何不妥,规矩应她:“王府新来了一个客人,慈王正亲自作陪,带她去玩。”
至于去哪里玩?无非就是外头那些热闹喽,他们又没跟着王爷,又哪里知道玩的什么呢?
太后面上有厉色:“什么客人?怎的不早早报上来?”
昏灯下,她的脸显出狰狞相来,宫女有几分吓到,连忙跪下一股脑儿尽数说了个干净:“是个半大孩子,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的乡下娃,整天在王府里不是吃就是睡,没有可疑的地方。”
“是王爷特意交代的贵客,却不知她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贵。”
太后听完沉寂不语,末几后又轻声问道:“还有么?”
“无。”
成俏芳关注容妄真,她不敢肆意监听他。
便叫娘家人收买了王府门人,时常问些容妄真进门出门的事。
这么多年打听下来,他本人、他府上一直没大变化,府里来往多是朝中官员,她听了几回就觉得没意思,但每次都要问一遍。
不曾想这回竟然问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一时叫她心乱不已。
将经书一扔,她跪坐在几前无声坐到天黑。
容妄真门前被围了个严实,都在听言如意泪一把血一把地控诉着蔺无双的罪过。
她为了拉蔺无双下马,竟然连脸上的伤也顾不得了。
于众目睽睽之下,取下了帷帽。
她未愈的伤口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哎哟,不得了,恁长的伤口咧,得疼死了吧?”
“可惜了了,如花一个姑娘,脸上恁大条疤,只怕不好嫁人。”
这是叹息的。
还有人仗着人多,扬声向容妄真叫道:“这位天菩萨,您得给这个可怜姑娘做主呀。”
“就是,何不如捆了那个恶姑娘送到牢里去?”
一声又一声,伴随着这些讨伐声,竟还有人挥着拳头蠢蠢欲动。
只是目光飘到侍卫的寒刀上时,便又收回了拳头。
都说民不与官斗,还是先别急着出手,再看看罢。
如此一浪高过一浪,又多了许多讨伐蔺无双的声音。既不敢冲上去打人,便只能咒骂那个恶女了。
酒楼中一时吵作一团,放耳听去,竟都是为言如意抱不平的。
蔺无双被容妄真挡在身后,无甚表情地听着众人对自已的讨伐。
她倒是不如何难过。
这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外人,还没什么脑子,别人随便说点什么一个个就义愤填膺激动得不得了。
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做的闲人、糊涂人,她才不在意他们呢。
她更在意容妄真的态度。
见他挡在自已面前,她便从善如流躲在他身后,看他为自已出头。
言如锦和姜宛佩听得民意如此,一颗紧紧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护在言如意身旁对蔺无双同仇敌忾。
言如意虽然跪着,但她也听得激动上头,血气上涌,感觉自已来了无尽的力量。
她脸颊带粉,眼眸带情朝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抬头看去。
声音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慈王请看,这便是恶女言无双作的恶,请慈王为民女作主。”
“作主,必须得做主,太恶了。”
“内什么王,莫要犹豫了,快一刀斩了那个恶女罢。”
近前的没人敢喊,倒是远处人丛中有人趁乱起哄。
容妄真面色严肃看向众人,将众人看得止了声。
他这才轻瞟一眼言如意,轻轻问道:“你所谓的冤情全是你说的,可有人证物证?”
“有的。”言如意急切应道:“民女家里上上下下父母亲人全都能作证。”
想罢又拉过言如锦,抓过他的手朝容妄真展示那口子被蔺无双咬的牙印:“那个恶女还咬了我五哥,现在印子都去不了。”
“你再看他身上的油印。。。”说罢又要添油加醋说一顿蔺无双的野蛮无礼之处。
容妄真抬起手打断她的话。
他慢悠悠说道:“你们是一家人,那自然相亲相爱互相维护了,他们算什么证人呢?”
他这话摆明了就是要拉偏架,姜宛佩和言如锦听得眉头起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蔺无双见他甚至都没叫自已出来对峙,就对自已摆出了维护的姿势,也不由抿嘴浅笑。
容妄真眼神在他们几个之间来回看,复又看向围观的百姓:“照本王说,你脸上的伤是自伤。他手掌的牙印也是你咬的,就是想要以此来污蔑人,想要把这个言家的可怜真小姐给赶走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言如意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摇着头就要辩解,却又在容妄真严厉的目光中噤了声。
她呼吸急促看他,上涌的热血在慢慢变凉。
她跪得膝盖发麻,想起却又不敢起。
因他从来没叫自已起,她便只能跪着回话。
“言家女言如意,言大人的如意儿,言家的掌上明珠,谁敢伤你?嗯?”随着容妄真声音响起,围观的人都静了下来。
他人长得好,声音更是好听得叫人神魂失守。
俱都一脸荡漾地看他、听他说话,看他们那副模样,估计好多人都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倒是你口中的恶女,被你抢走了父母家人,又被你们一通污蔑辱骂,于暴雨中被逼得离开了家,差点病死荒野,她的公道又有谁来为她讨?嗯?”
无人应,言如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能如此颠倒黑白地瞎说。
言如意在逐渐冷静,言如锦却渐渐呼吸粗重起来。
这时又听容妄真问道,声音变高变亮,表情堪称凌厉:“是在座各位么?还是言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仆人?你们有谁能为真正的言家小家讨个公道?”
真正的言家小姐?
这是咋回事儿?没想到事情多有转折之处,竟是个案中案?
百姓们茫然了。
互相看看后,逐渐又有嗡嗡声响起。
容妄真看向言如意几人:“你们来说一说,她的公道要找谁去讨?”
“她...”言如意脸色发白,眼神表情多有不甘心之处,嘴几张几合嚅嚅着无法出声。
她心说,那小结巴都是活该的,她妄想来抢走我的父母家人,她还伤了我后畏罪逃走,那她所得一切全是活该的。
她是个来抢东西的坏种,她原本就该死!
言如意心里阴暗如斯,但她就是不敢说出这些阴暗。
只一味眼中带泪地看着容妄真,希望他能转变口风,对自已起些怜悯之心,为自已说两句公道话。
可显然她失算了。
容妄真眼神甚至都没落到她身上,反而转回头在安慰那个小结巴。
言如意不甘有恨。
言如锦也是一脸愤怒,他显然不认为蔺无双有多无辜。
只是忌惮容妄真,叫他咬紧了牙不敢出声反驳。
姜宛佩则始终垂着脑袋没发声。
若容妄真愿意为言如意讨公道,她自然会站出来为自家这个小妹妹发声。
但显然这个慈王公然在拉偏架了,王爷要护的人,她一个下官之女便没有置喙的余地。
她心说:对不住了如意妹妹,王爷要护人,便是你我父亲都来,你也讨不了好,我更是没有出声的本事。
容妄真见没人出声,便说道:“没人替她讨公道,那她的公道便由本王为她讨了。”
他此话一出,言如意几人只怕落不了好。
人群外围的言如枫心里焦急。
他原本不在酒楼中,是被友人拉过来看热闹的。
没成想,这个热闹竟是自家的热闹。
他没有向前也没有退走,而是使了一点碎银,请酒楼的伙计回家请言左丞去了。
他自已则在现场,以防有个意外,他好出声帮忙。
王爷现场办案, 酒楼一下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
不断有人循着动静往这边赶来。
往这边赶的人,叫有些人看得眼热不已:“表哥,你看那里人声鼎沸在围观着什么,你快带朕去看看。”
小皇帝摇身一变,成了个锦衣小公子,再持一柄纸扇,小小年纪便也露出几分风流相来。
虽然四月的天抡着柄扇子有几分装相,但他到底容貌佳,叫人忍不住在他身上流连。
表哥拉住表弟提醒:“表弟,这三天你得忘了自已的身份,如此才能玩得畅快。”
表弟抿嘴应道:“好。”
他觉得有些腼腆,原本他们在出门前就叮嘱过了,结果一不小心他仍是忘了。
他虽然出过几回宫,因怕被百官认出来,都是窝在成家家里玩,今天还是他第二回真正上街与民同乐呢。
他心中激动,望着那处热闹拽着表哥急走:“表哥,快带我去吧。”
表哥想了想,先拉着他去一处摊前买了两副脸子,两人分别戴上。
都捂好脸后,这才拉着他往酒楼热闹处挤:“走吧,这下没人能认出咱们。”
表哥表弟再加上其他表妹表姐,一家子都涌上了酒楼。
言家言左丞这时也正往这边快速赶。
适才店家的人来家中报信,说家中爱女言如意在酒楼与人起了冲突,叫他速去救人。
他原本不想动,一听事涉慈王,想也不想就冲出了府。
“何以冲撞了慈王?她哪里来的胆子。”带信的人话说得含糊,他急不过也懒得详细问。
由大儿言如霖驾了马车一路赶,他火急火燎心内猜个不停:“老五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么?他们做了什么?”
他心中忐忑,不知孩子闯了多大的祸,够不够危及自身的。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