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叔父你别走。”
眼见得自已亲娘脸沉如水,其周身笼罩的黑暗比容思伦落水那天的夜还要黑、比他那天吹的凉风还要冷。
他也不知是心疼娘还是如何,以前所未有敏捷的速度急急冲过去拉住容妄真:“叔父别走。”
他万般可怜扒在容妄真身上,委屈无比求他留下。
他脸上还留着高热的红,抓人的手也烫得很,还没染上浑浊的属于少年人的眼神,清澈茫然委屈可怜,不悦如容妄真也狠不下心去推开他的手。
他看着自已养大的这个孩子,末了还是轻轻说道:“你先去躺下,等你熟睡后叔父再走。”
这样就很好了。
容思伦张张嘴终究是不敢再多提要求,他赖在容妄真身边由他亲自扶着自已躺下。
看着容妄真顺利被容思伦留下,成俏芳崩紧的力也泄了下来,她装作无事一样又亲力亲为去为容思伦擦脸擦手,做足了慈母姿态。
容妄真和蔺无双在一旁看着。
有容妄真亲眼看着,容思伦做什么事都无比乖服听话。
成俏芳将孩子托付给容妄真,顺手就要带走蔺无双:“小无双,你跟着本宫走吧?”
“娘娘稍待。”蔺无双没应,容妄真先替她应了:“她稍后还要和臣一起回府。”
是么?
成俏芳霎时又不悦了,看一眼蔺无双,眼神深处对她的审视都刺到了蔺无双。
蔺无双不适的挠了挠头,冲成俏芳说道:“我..听他的。”
她还不如不说,一说说得成俏芳想一口生吃了她。
她要端不住自已慈爱随和的模样了,急匆匆冲蔺无双应了句好,就离开了寝殿。
她一路吹着冷风回去,总算叫自已冷静了些。
她只等毓真出手,看毓真能不能做点什么。
太后离去,容思伦仿佛也懂事了点,至少不扒着容妄真不放了。
他反而看着蔺无双,那眼神带着打量猜忌还有狠,只是灯盏不够亮,遮住了他眼里的一切。
容妄真在他榻边坐下,安抚他道:“你安心睡,睡着后叔父再走。”
“好。”
容思伦应完就要闭眼 ,却见蔺无双没脸色地蹲在他榻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她没甚规矩地问他:“你..高热能好么?”
容思伦看她,有几分不喜的应着:“自然能好。”
他原本对蔺无双也有着几分同情,但有亲娘在前面,蔺无双便算不得什么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最终和言如意一样,他为了维护自已的家,维护自已的亲情,而要对蔺无双生厌了。
“你无礼,朕是皇帝,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眼一转却看到容妄真不满的神色,他鼻子一哼,懒得看蔺无双。
心说世上一切也不过如此,叔父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几度对我不良善,这个小结巴忒讨人厌了。
蔺无双还挺想和他说话的,跪在榻前去逗他:“皇上万..岁万万岁,皇上吉..祥安康,皇上...”
她说完就顿住不语了,叔侄俩不由都将视线投向她。
她没看容妄真,只看向皇帝嘿嘿怪笑:“皇上你..你高热..几..时能退?”
皇上闻言又不乐意了。
他抱臂直躺,闭眼冷哼:“该退时自然就会退了。”
哦。
该退就退,不该退就不退呗?那你日日都要折磨得人家半夜进宫陪你、中途扔下饭碗进宫陪你,都不管自已的生活了。
一个皇帝咋恁自私呢!
她觉得皇帝在使小性子,膝盖几挪还想凑容思伦近点笑话他几句,结果手臂被人拎住,容妄真黑着脸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瞪他:“说话就好好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她趴在榻檐上,脸都要凑到容思伦脸上了。
“这是陛下,你识礼些。”容妄真将她提到自已身边教训:“冒犯天颜,亵渎天威,你命还要不要了?”
啊?
他说得也太严重了,连陛下都抬眼看他,脸上还有几分茫然,心说朕虽然想罚她,但不到那个时刻,朕还是会给她个面子的。
不过叔父能代自已训一回蔺无双,容思伦到底心里还是欢喜的,幸灾乐祸应道:“就是,你当心些,否则朕罚你。”
这真是怪不到蔺无双头上,她。。唉,她被容妄真惯坏了,礼法这一道儿确实不太行。
不过她听劝,没再靠近容思伦了,站在容妄真身后朝床上的陛下探脑袋:“皇上,你..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高热反..复不退,将人烧..烧傻了..可如..如何是好?”
她在说什么?
叔侄俩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容思伦直觉她说不了好话,人都从榻上坐起来了,满目凶光看着她。
容妄真也转头瞪她:“不准胡说。”
他话说得不够狠,表情也略显柔和,压根吓不到狂人蔺无双。
“是..真的。”她反正话都说出口了,不说就心里难受。
“人傻..就坏了,听..不懂话,做..做不来事,天天在..街市里流..流浪无..人管,很..可怜的。”
“饭..没得吃,只能捡..牛粪吃。”总之从她嘴里出来就没有好话:“你..是皇帝,难..难道要..真成为一...个捡牛..牛粪吃..的傻子么?”
你才捡牛粪吃!
容思伦气得从榻上飞下来,抓过一旁的佩剑就要来刺蔺无双。
他原本可以不听她说话的,但他看她虽然说话磕磕巴巴,神情却可爱灵动,叫他忍不住就听她说完了话。
结果倒好,看她说的什么屁话?竟是在诅咒朕成为一个吃牛粪的傻子。
他拿着剑要刺蔺无双,容妄真连忙将蔺无双护在身后拦。
这把剑没开刃,伤不了人的性命。
但也算一件兵器,凭蔺无双的小身板是受不了这一刺的。
他护牢了蔺无双,去劝容思伦:“陛下你停下。”
蔺无双没骂他,他没有容思伦那般气愤,脸上带着些不明显的笑。无论如何,陛下虽然生气,但人也变得更有活力,也算好事一桩。
他护着人,不让容思伦靠近。
容思伦气煞:“不停,叔父你该骂那个小结巴。”
太气人了,他就算高热不好成了一个傻子,但他是皇帝,有亲娘有叔父有百官有百姓,他怎么可能去捡牛粪吃?
这小结巴忒会气人!
容思伦气成了一个大火球,冲容妄真委屈大叫:“叔父!你看她!”
小结巴不介意自已被称作小结巴,在容妄真背后探头探脑冲容思伦拱火:“你..装病。”
容思伦近不了她半步,气得扔了剑,要拿手去抓她。
闻言更是连袖子也撸起来了,大声争辩:“我没有。”
蔺无双也在容妄真身后跳:“你..不想好。”
容思伦受不了了,眼泪都被逼下来:“我想好。”
他要哭了,他多委屈啊,河水那么冷春风那么凉,高热烫得他发晕想吐,可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
说来引起他今日一切的祸端就是这个小结巴。
他抓不到蔺无双就冲容妄真叫:“叔父!你放开她。”
这个可恶的坏人,他非要和这个小结巴干一仗不可!
容妄真哪里会放?他忙坏了,一边拦容思伦,一边还要去阻止蔺无双:“快闭嘴。”
她才不闭嘴,反而振振有词诬告容思伦:“他装。”
朕没装!
陛下气得啊啊大叫:“来人,来人呐。”
他抓不到蔺无双,叔父也不帮他,他只好叫救兵了。
蔺无双总归有容妄真在,她是不带怕这个娇气的小皇帝的。
一顶顶帽子往容思伦头上扣:“你..不吃药。”
“我吃了。”
“你..不吃饭。”
“我吃。”
她藏在容妄真身后,大眼睛咕噜噜转得可水灵:“真的?我..不信。”
不信?她竟然敢不信!
容思伦胸脯气得不停起伏:“不信你等明天的,朕明天就好了。”
不好也要好了,谁愿意当个捡牛粪吃的傻子呢?说出去多丢人!
哦,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