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污秽 苏二两 23160 字 2025-05-22 17:06

周若安在盛凯外贸挂了个闲职,以前他即便去公司晃荡也无人用正眼看他,自从在周家的除夕夜宴上开了杯,他的身价水涨船高,各房子弟轮流坐庄,邀约不断,整个春节周若安终日醉生梦死,该玩儿的都玩儿了,唯独没碰过女人。

出了会馆,周若安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刚刚他被恭维得顺耳,就多贪了几杯。

脚下虚浮,他走得缓慢又骄矜,衣摆缀着,额发蓬松,挡着一双漂亮的醉眼。停车场只有远光,他像走在光线的尽头里,带着物欲,颓靡,和堕落最美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到了蔺逸的车前。

拉开车门上了车,车内的暖流瞬间将人裹住,骨子里尚有寒气,冷暖一交,周若安打了个哆嗦。

他靠着座椅闭上眼睛,忍着轻微的眩晕问:“等多久了?”

“没多久。”蔺逸帮他系上了安全带,动作中只瞄了一眼青年眉中的小痣。

“喝水吗?”

蔺逸的声音没在近前,周若安放心的“嗯”了一声,随后便有水送到了口旁,他就着蔺逸的手喝了两口,一偏头,便是够了。

自两人定了三月之约,见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周若安昼伏夜出,总有蔺逸接送,除此之外,两人的相处与之前倒也没什么不同,蔺逸不曾过分的殷勤讨好,也依照约定没有动手动脚,周若安从忐忑不安到舒坦极了,不过用了短短一周的时间。

“你不用每次都来接我,现在也正是你忙的时候。”

蔺逸发动车子滑行出去,只丢了一句不算软和的:“我愿意接。”

周若安闭着眼睛笑了一下,问道:“蔺逸,你觉得你自己算舔狗吗?”

蔺逸瞥了一眼身边人:“算吧。”

“算个屁。”周若安窝在副驾上笑,“你前两天还要给我烫个烟疤,哪有这么当舔狗的。”

蔺逸眼中也含了些笑意:“还不是你太难搞了。”

“蔺逸,”周若安睁开眼,雾蒙蒙的眸子望向了驾驶位上的人,“我不想与你生分,也不想与你谈恋爱。”

蔺逸的车速依旧平稳,他单手扶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揉了一把周若安的头发,平静地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这两条路你总要选一条。”

周若安喝了酒,脑子慢,动作也迟缓,蔺逸的手掌放在了头上他才想躲,却被蔺逸轻轻按住,男人分神看过来一眼,有些温柔:“答应我,这三个月好好待在我身边,要是真不成,我自己撤。”

拇指在周若安的额上轻轻,“行吗?”蔺逸的声音低得像哄人。

车开得稳,也没架住周若安的酒意翻涌,他有些眩晕,又热,难受得一把打开了蔺逸的手,偏头看向了窗外。

好一会儿,周若安的胸腔轻轻震动,他“嗯”了一声。

……

自从周太太度假回来,周宅常有家宴。老管家通知周若安时极其敷衍,但凡长点脑子的,就听得出“你不回来也成”的潜台词。

周若安却次次参加,装痴扮傻,插科打诨,没少得人白眼。

三小姐受宠,常围在周太太左右,她看起来脾气极好,常笑,爱吃酸渣蜜饯。

偶尔,三小姐也会走出房间透气,这时她的脸上便会收了笑。去掉伪饰,才看出来女孩其实生了一张冷脸,眉眼覆雪,是不好相与的长相。

周若安走过去,靠着廊下的柱子,点烟,吞吐,随着女孩一起望天。

天冷,站一会儿便受不住,三小姐反身往回走,经过周若安时听到他状似随口的问话:“你不爱吃山楂蜜饯吧?”

女孩脚下一顿,瞥来冷冷的一眼:“我们都是在这屋檐下讨生活的,你不用针对我,我对你没威胁。”

“知道。”周若安摘了烟,浅浅地弹了弹烟灰,“我就是好奇,太太并非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表面文章?”

女孩一嗤:“周若安,你竟不知道她为什么允许我们这样的野种进周家的门?”

周若安脊背一僵,用余光瞄了眼四周,轻声问:“为什么?”

“联姻啊。”女孩面有讥讽,“你不会真觉得她大度无私吧?周家这种门第,想要稳固根基、联合外力,联姻是最简单的方法。”

女孩微微躬身,贴近周若安的耳朵,“私生子的联姻对象,要么家世一般,要么人品极差,太太现在正在给你相看联姻的对象。”女孩轻啧了几声,站直身体的同时撂了脸,“自求多福吧,周家四少。”

走至门前,青葱般的手指刚想推门,三小姐却听到周若安懒懒地问道:“她给你找了谁?”

女孩素白的旗袍几乎融进了雪景中,长睫低垂,她轻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

周若安转日就交了女友。

饭局上认识的名媛,家中小有资产,漂亮、热烈、爱财,正和周若安的意。

合约签得也快,女人在纸尾落下自己的名字,旋笔问道:“我要怎么配合四少?”

“我要是有联姻的消息放出来,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女人搅动咖啡:“四少不想被家族掌握命运?”

咖啡厅的阳光很好,周若安的面庞像要融进光里一样,此刻,他用那张极漂亮的脸,说着最庸俗粗鄙的话:“我的命运可以掌控在别人手里,但前提是价儿一定要谈好。”

“怪不得四少急不可耐的找了个女朋友,原来是要拿‘真爱’换补偿啊。”

周若安喝了口咖啡,望向窗外,看着广场上成双成对的情侣,轻声说:“让我放弃轰轰烈烈的爱情,总要拿‘高门’或者‘真金’来补偿。”

此后,周若安带着女人出席了不少场合,卿卿我我,蜜里调油,打得十分火热。

只对一个人藏着,蔺逸。

周若安打发了女人,才敢去坐蔺逸的车,蔺逸不黏人,这点周若安颇为受用,时间便利,两条线才能同时维护,红旗彩旗都不倒。

晚上有人将局子约在了蔺逸的酒吧,周若安特意没带女友,单独赴约。

期间出来抽烟,恰巧遇上了蔺逸,男人引着他来到吧台,亲手调了杯酒,沿着实木桌子推到他面前:“尝尝。”

蔺逸酒调得好,周若安学了他三成出去就能唬人,缓缓品了一口,赞道:“好喝。”

不过又跟了一句,“但也不及那时的。”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蔺逸却懂了。他握住周若安的手腕,向吧台中看了一眼:“进来。”

许是周若安喝得有点多,竟配合着绕过实木长桌,走进了吧台。蔺逸将一只酒箱放在地上,周若安熟练地坐了上去,脊背靠着吧台内侧的木板,暗影一压,几乎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蔺逸站在周若安的身边垂眸看他:“现在怎么样?”

周若安又品了一口手中的酒,笑着说:“几年前你接不到揍人的活时,就在酒吧打工做酒保,我常常藏在吧台内侧,一边等你下班一边偷喝酒吧里的酒,下班的那条路你还记得吗,酒吧街到城中村,十公里,夏天热冬天冷,我们没少遭罪。”

恰巧有人买酒,蔺逸收回了目光,代替酒保调酒。极偶尔的空隙,蔺逸会垂下右手,轻轻抚摸周若安的发顶,将细软的发丝绕在指间,直到周若安躲了,才会收回。有时男人还会送来一颗糖,一边与客人聊天一边剥了糖纸,手臂一垂,准确无误地塞进周若安的嘴里。

糖甜酒烈,搭不到一起,周若安想吐了糖,或者放下酒,可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只仰头朦朦胧胧望了一眼身边人,低声骂了一句。

终于得空时,蔺逸蹲在周若安的身边,将面前的人看得仔细,然后倾身问他:“酒好喝吗?”

“嗯,你尝尝。”

“算了,怕你骂。”

周若安有些疑惑,转瞬却又懂了,他有些羞恼,面上挂了层霜。

不知怎么就踩了蔺逸的怪癖,他的目光逐渐转深,勾着周若安的扣子将人向前一拉。

咫尺之间,彼此的呼吸几乎可以触碰到对方的皮肤,昏暗的光线下,目光交叠,好像缠绕的茂盛藤蔓。

“蔺逸,”周若安的声音有些紧,“你说过不做过分的事情。”

“不做。”

鼎沸的酒吧中,吧台下隐秘的一隅,周若安的后背被轻轻一抚,蔺逸倾身过来,贴近他的耳边:“周若安,还记得污秽这个词吗?肮脏、不洁、卑下、低微,这就是我的人生,而你,是我所有的狼狈不堪中,唯一的美梦。”

糖块轻轻硌了下牙,手中的酒微微一漾,异样的气氛在沉默中逐渐蔓延,挤压了空气中的氧气,让周若安胸中滞闷,透不过气。

偏头躲开了炽烈的目光,他用牙齿咬碎了糖块,同时将杯中的余酒倒进了嘴里。

咽了酒,他含着糖渣笑着问:“打哪学来的词儿?”

蔺逸微微拉开距离,承认得坦荡:“词儿查了字典,话是我自己琢磨的,又背了好几天。”

周若安笑着“草”了一声:“以后别说了,怪瘆人的。”

柔软的发丝又被摸了一把,蔺逸不同意:“多听就习惯了,下回我再琢磨点别的,总归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

不算清明的脑子寻不出合适的回话,万幸,周若安在下一刻听到了白板的声音。

白板在四处找蔺逸,他趴在吧台上往里看,连蔺逸与周若安奇怪的姿势都没心思顾及,直接说:“哥,白爷找你呢,说抓到了一个掮客,让你去过手。”

蔺逸温热的手掌抚了一把周若安的脸颊:“我过去一趟,你回包房吧,我也快下班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周若安将起身的人一把拉住,仰着头说:“别让他们拿你当刀用。”

蔺逸笑着理了理周若安额前的头发:“你不是也一样拿我当刀用,我要不是刀,还能有什么价值?”

蔺逸的话中没有一点落寞悲戚,像在陈述一个自己已经接受的事实。他转身离开,穿过舞池,高大挺拔的背影逐渐掩在了那些扭曲的身体中,像mv最后一帧的画面,隽永却也落寞。

周若安在原处坐了一会儿,直到口中再嘬不出甜味儿,才起身慢慢回了包房。

一晚上浑浑噩噩、纸醉金迷,周若安一直等着蔺逸的消息,可信息栏一直都是空的。

散了局,周若安随着纨绔们下楼,等电梯时,目光顺着深长的走廊荡出去,看到了站在尽头窗下的男人。

找借口了离队,周若安向窗口走去,刚一离近,就闻到了呛人的烟味。

“怎么了?”他问。

蔺逸眼皮未掀,身上的冷淡直白又强烈,与两个小时前的情切截然不同。

周若安微微蹙眉,不自觉的,他将手插进口袋摸起了硬币。

香烟伸到墙角的垃圾箱上轻轻一弹,烟灰簌簌而落,就像蔺逸开腔时的漫不经心:“白九抓到了一个倒卖各种消息的掮客,最近他卖了白九小情儿的住址,那情儿被人卸了胳膊和下巴,扔在了白九正妻的面前。”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白九不能放过仇家,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掮客,刚刚就要了他的半条命,要命之前还顺带审了审。”蔺逸终于看向周若安,“你猜审出了什么?”

硬币被用力握进了掌心,周若安的喉结阿团】谨慎地滑动了一下:“审出了什么?”

“那个掮客说几个月前一个城中村姓周的骗子,花了几千块买了白九身边大总管的电话。”

在团起的烟雾中,蔺逸平静地问道:“周若安,你之前说白九看上你了,让他身边的人给你打电话,这事是骗我的吧?你想借此逼我一把,让我帮你进入周家?”

一句话,如同重石砸进了深潭,让两方都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中。

夜已阑珊,正是宾客离场的高峰,身后不远处偶尔会有喧嚣,以及女人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嗒嗒声。

这声音却越来越近,近到周若安和蔺逸都被迫投去了目光。

“亲爱的!真的是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身娇肉软的女人扑了过来,将周若安的手臂一环:“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没想到还真的是你,你不是说今晚加班吗,怎么会在这里?”

周若安的瞳孔急剧收缩,脸上的肌群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他迅速瞄了一眼蔺逸,见对方目光幽幽,胶在女人的手上,心中顿时一沉。

他想抽回手臂,却被女人抱得更紧,此时,半天没言语的蔺逸说了话:“她是谁?”

在蔺逸这儿,话越短,事儿越大。

周若安重新调整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站在走廊末端的顶光下沉默了很久,直到女人有些耐不住,才环住了香软的肩膀,看向蔺逸:“她是我的女朋友。”

蔺逸依旧没动怒,摘了烟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这几天,我们相处的挺好。”

过了最后一口烟,烟蒂被蔺逸捻在垃圾桶上的白沙中,他捻得专注,没留下一点火星。

“周若安,”男人边捻边说,“你这个人没资格得到尊重。”

烟蒂上终于只剩黑灰,蔺逸拍了拍手,缓步走到周若安身边,极为突然地将他的双臂一擒,在女人的惊呼声中,凑到青年的耳边低声说:“你他妈就适合被绑着,弄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