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当年兵变

周通的手在施针灌药后未停,又从斗篷内取出一个小巧玉盒,启开便是寒气凛冽。盒内卧着三根细如毫发、通体湛蓝的冰针,针尖萦绕肉眼可见的白霜。这并非凡物,乃是北海玄冰寒髓所淬炼的“凝魄针”,专为锁镇奇烈剧毒、延缓衰败而生,每一枚都价值连城,损耗极大。

他指尖凝气,快如疾风,三枚凝魄针分射沈云词眉心、膻中、丹田。针入瞬间,沈云词周身翻涌的青乌毒气似被无形寒流压制,蔓延之势骤然一缓,连带着周通之前刺入的银针都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密的嗡鸣。沈云词脸上近乎死寂的灰败之气终于褪去一丝,显出极微弱却真实的苍白底色。

“呼……”周通猛地撤回手,斗篷下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命……暂时……吊住了。”周通的声音断断续续,强撑着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咳血的撕扯感,“剧毒……异毒……相互倾轧冲撞……如同熔炉沸鼎……极其凶险……后续还需静观……对症……下药……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擅动丞相!”

他说完,几乎脱力般靠在床柱旁,斗篷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连维持姿势都显得艰难。

石室内一片肃杀的死寂。沈云词虽未死,但命悬一线、情况诡异的阴云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角落里,姜归雁依旧安安静静的蜷缩着,伤口处的血似乎渗得慢了些,但大片猩红依旧触目惊心。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下,眸光却如淬了寒冰的刀锋。

柳文修……好一招青蚨毒箭!若是她死了,死在沈云词身边,镇国公府不会放过他。看来,她镇国公府在皇帝眼中也是眼中钉肉中刺啊。

姜归雁心中冷笑。但柳文修恐怕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云词此刻体内混乱的毒源战场,虽险象环生,却也阴差阳错地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库!那青蚨毒箭的特征、那混杂的异毒……只要周通这等高手有心分辨,柳家的手法便无所遁形。

更何况,她手中捏着的,远不止此刻的箭毒证据!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侍卫群中一个穿着普通府兵服饰、身形精悍却眼神深处隐带阴鸷的矮壮汉子——那是皇帝安插在柳文修身边的太监总管,高勋!她前日潜入矿工棚户区时,己悄然将几份誊抄好的密信副本,夹杂在治疗时疫的“符水”配方中,“无意”递给了高勋收买的矿工头目。

那些“符水”配方是真的,确实能缓解症状稳住人心,但夹带的那些微不可查的纸卷,才是索命的东西!姜归雁深知皇帝萧景阳多疑狠厉到骨子里。萧景阳的皇位本就来得不正。

前太子萧景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仁厚贤德,深得先帝钟爱。当年储位之争,正值南戎大举入侵,前线危急。萧景明主战,力主倾力御敌;而时为二皇子的萧景阳则主和,称国库空虚当避其锋芒。萧景阳暗中勾结了当时的户部尚书柳宏,一方面克扣前线粮饷武器,构陷萧景明心腹大将通敌;另一方面则在京城散布谣言,称太子欲借兵权逼宫。

最终,一场筹划得密不透风的“兵变”被成功“平息”。萧景明太子及其党羽遭遇了灭顶之灾,党羽们被屠戮殆尽,太子本人则被投入诏狱。不久后,他便“自尽”于狱中。先帝经此沉重打击,一病不起。在此情形下,萧景阳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登基之后,萧景阳立刻对以柳宏为首的“平叛功臣”进行了大肆封赏。柳家借此机会飞黄腾达,柳文修也成为了皇帝的心腹。然而,萧景阳登基不过两年,便找了个借口将柳宏夺爵抄家,还把他流放至千里之外,柳宏最终“病逝”于途中。若不是柳文修那时己初露锋芒,且掌握着一些皇帝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整个柳家恐怕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对柳家的态度,从来都是利用与防备并存,既要用柳家阴私手段掌控朝野、处理脏事,又时刻堤防柳家如当年反噬旧主一般反噬他。那场皇权倾轧中的血腥秘辛,是他心中最深的刺。

高勋作为皇帝的耳目,其存在的意义就是寻找任何能证明柳文修“不忠”的证据。姜归雁亲手递过去的那些“铁证”,加上今日沈云词遇刺重伤,刺客手法首指柳家秘毒……这几件事串联起来,他此刻看似也在焦急地维护现场,但那游弋的眼神,那紧抿的嘴角,无不透露着对柳文修深深的审视和忌惮!

一旦高勋将今日沈云词中“青蚨毒箭”以及姜归雁送过去的密信内容一同密报回京……皇帝萧景阳那根深蒂固的多疑种子就会立刻破土疯长!

一旦信任坍塌,他在皇帝眼中就不再是一条咬人的狼狗,而是一把随时可能反噬的、沾着自己亲兄长鲜血的毒刃!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拔除。

“呜……”床上的沈云词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喘息,在凝魄针的寒气和各种药力的作用下,他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意识波动。

周通立刻强撑精神,凑近倾听观察。侍卫们也紧张地屏住呼吸。

只有角落里的姜归雁,借着擦汗的动作,指尖悄然抹去唇边一丝冰冷的笑意。她布下的网早己张开,如今沈云词的重伤,反而成了点燃最终引信的火星!

柳文修以为他步步杀招,占尽先机?却不知他自己早己踏入了皇帝猜忌、盟友重伤、罪证暴露的十面埋伏之中。

棋局过半,收网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