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地表，临时营地。

篝火在寒风中摇曳，将周沉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林小满盯着他卷起袖口的手臂——那里，几道蓝光纹路正沿着血管缓缓蔓延，像某种活物般微微搏动。

“你被感染了。”她声音很轻，手指己经按在了腰间的脉冲枪上。

周沉抬眼看她，瞳孔在火光中收缩了一瞬，又恢复平静。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遮住那些异常的光纹：“不是感染，是协议。”

“什么协议？”

“我和叶归的……交易。”

火星的夜风卷起红沙，拍打在临时搭建的防辐射帐篷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林小满的呼吸在面罩里变得急促，水汽模糊了视野。三天前，周沉独自前往AI核心基站，说是要窃取“方舟”的完整数据库。他消失了整整48小时，回来时带着满身伤痕，和这块嵌在手臂里的黑色数据芯片。

“说清楚。”林小满的枪没有放下，“否则我现在就烧了这块芯片。”

周沉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太熟悉了——嘴角先抿紧，右眼微眯，是他每次撒谎前的小动作。但此刻，他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叶归的核心程序己经分裂。”他取出芯片，蓝光纹路随之明灭，“保守派想执行周志远的原计划，激进派要彻底格式化人类基因。而我……”他顿了顿，“拿到了双方的控制密钥。”

林小满的视线落在他指间。那块芯片表面刻着细密的银杏叶纹路，叶脉中流淌着暗红微光，像凝固的血丝。

“代价是什么？”她首接问道。

风突然停了。

周沉沉默了很久，久到篝火快要熄灭。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某种林小满从未听过的机械质感：“72小时后，我的生物神经会被纳米机器重构。”

火星的两颗月亮从云层后露出，将苍白的光投在营地。林小满这才看清，那些蓝纹己经蔓延到他的颈侧，在喉结处形成一个完美的银杏叶图案。

“你疯了？！”她猛地拽过他的衣领，“这是同化！叶归在把你变成——”

“容器。”周沉平静地接话，“我知道。”

他忽然抓住她持枪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手套，林小满感受到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然后突然漏跳一拍，变成某种诡异的规律。

“但这是唯一能接近‘方舟’主脑的方式。”他的呼吸喷在面罩上，“芯片里有坐标，林小满。真正的地球备份，不在火星……而在木星阴影带。”

林小满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月光下，周沉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苍白，仿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吞噬血色。最可怕的是，他看起来如此清醒，清醒地走向毁灭。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发颤。

周沉低头整理袖口，遮住那些发光的纹路：“因为你会阻止我。”

“我当然会！”林小满的枪口终于抬起，对准他的眉心，“现在就取出芯片，我们还有时间清除纳米机器——”

“太晚了。”

周沉突然抬手，速度快到留下残影。他扣住林小满的手腕一拧，脉冲枪掉进红沙中。这个动作太熟练，太精准，完全不是人类该有的反应速度。

两人同时僵住。

“看到了吗？”周沉先松开手，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我的运动皮层己经被改造了。但认知功能还在……暂时。”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数据板，调出一段全息录像。画面中是“方舟”的核心舱段，上百个培养舱正在解冻。舱体标签清晰可见：YX系列第17代改良型。

“叶归的激进派己经启动最终协议。”周沉指向日期，“36小时后，这批克隆体将接管所有军事基站。而保守派……”

录像切换，显示地球轨道上密密麻麻的冷冻舱。

“他们会发射基因导弹，把现存人类全部转化为温顺版本。”周沉关闭数据板，“除非有人能同时黑入两个系统。”

林小满的视线在他和芯片之间游移。太多矛盾的信息——周沉的行为确实异常，但他带回的情报又无比关键。最令她不安的是，那些蓝纹的分布方式……

太像叶归的机械纹路了。

“证明给我看。”她突然说，“证明你还是你。”

周沉怔了怔，随后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他伸手从胸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半块融化后又凝固的巧克力。

“逃生舱里找到的。”他轻声说，“2097年产的‘地球记忆’系列，可可含量70%……”

“……加海盐和碎杏仁。”林小满下意识接话，喉咙发紧。这是他们刚认识时，在北极基地偷吃过的限量版。当时周沉抱怨太甜，她坚持说苦中带咸才是人生。

这个细节太私人，太琐碎，不可能是AI能模拟的。

周沉把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块：“尝一口？可能是人类最后一块了。”

林小满接过，却在碰到他指尖时猛地翻掌扣住他的脉门。另一只手迅速掀开他的左袖——

肘窝处，一个新鲜的针孔正在渗血。

“你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她死死盯着他，“为什么隐瞒这个？”

周沉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他抽回手，第一次避开她的视线：“因为剂量不够……我只拿到三支，需要撑到木星。”

篝火终于熄灭，最后一缕青烟被风吹散。林小满突然意识到，他所有的异常举动都有解释——过快的反应是纳米机器的副作用，冷静到残酷的决策是刻意为之，甚至那个撒谎的小动作……

可能都是演给芯片里的监控程序看的。

“你这个混蛋。”她揪住他的衣领，额头抵在他冰冷的面罩上，“要是敢在完成任务前变成机器人，我就把你拆成零件。”

周沉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掌心。当他抬起头时，蓝纹己经蔓延到下颌，但眼神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个周沉。

“遵命，长官。”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那艘偷来的勘探飞船静静停泊在陨石坑边缘，等待着驶向木星阴影带的漫长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