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噬渊惊夜

“噬人。”

那两个字,裹挟着九幽寒潭残留的腥风与萧景渊话语中冰冷的余韵,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狠狠钉在苏晚卿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上。

玄冰锁链的寒气依旧如同亿万毒蛇噬咬筋骨,掌心混沌印记的每一次微弱搏动都牵动着深入骨髓的剧痛与空虚。影枭那滑腻的触碰、狂热的眼神、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活靶子”低语,连同癸水之精那万千惨白眼球的凝视……混乱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剧痛的冰海中沉浮、切割。

噬人?

是她的本能?

还是他赋予的……宿命?

蚀心兰沉寂的本源在血契锁链的缝隙间发出无声的尖啸,冰冷、暴戾,充满了对一切窥探与威胁的毁灭欲望。

萧景渊冰冷的目光在她掌心那明灭的混沌印记上停留片刻,如同确认了凶器依旧在掌控之中。他不再言语,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幽篁苑永恒的死寂,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扭曲蠕动的墨竹阴影深处。

死寂重新降临。

唯有寒潭水面,癸水之精残留的粘液偶尔泛起幽暗的光泽,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毒蛇蜕皮般的“嘶嘶”声。玄冰锁链上古老的符文,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蓝光,无声地抽取着残躯中最后一丝热意。

时间在冰冷与剧痛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永恒。

苏晚卿的意识在极致的消耗与寒气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渐渐沉向无边的黑暗。蚀心兰的尖啸微弱下去,血契的锁链似乎也因这沉寂而略微松弛。掌心混沌印记的搏动,变得极其缓慢、微弱,如同即将停止的濒死心脏。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撕裂这凝固死寂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她头顶上方、那片被墨竹扭曲枝叶遮蔽的昏暗虚空中……传来!

声音的来源,并非寒潭方向!

也非幽篁苑入口!

而是……来自王府高墙之外!来自那片……被月光吝啬地涂抹了一层惨白银辉的……夜空!

快!快得超越了声音本身!

狠!狠得没有丝毫预兆!

杀意!冰冷、纯粹、凝聚到极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幽篁苑浓稠的阴寒死气,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锐利,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冰柱下那具被玄冰锁链禁锢、气息奄奄的躯壳!

目标……后心!

苏晚卿那沉向黑暗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裂!

蚀心兰的本源在致命威胁的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无声的尖啸!肌肤之下,那些沉寂的暗金毒纹如同过载的熔岩管道,瞬间疯狂地扭曲、膨胀、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穿透覆盖的薄霜,将她身下的岩石都映照得一片妖异!

身体的本能,在千分之一刹那,超越了意识的反应!

不是躲闪!玄冰锁链的禁锢如同万载玄冰,根本无处可躲!

而是……反击!以混沌印记为盾的反击!

“嗬——!”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被锁链禁锢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弹起!新生的毒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只摊开的右手,掌心那黯淡的混沌印记中心,那点幽蓝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熔岩,骤然……点亮!

嗡!

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吞噬本能的无形力场,如同瞬间张开的、布满亿万根旋转毒刺的屏障,以她箕张的掌心为中心,猛地向上撑开!

就在这无形混沌屏障撑开的瞬间——

嗤!

那无声的破空尖啸终于抵达!

并非实体暗器!

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无形的……冰蓝色气劲!

气劲细如牛毛,却带着洞穿金铁的锋锐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它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刺在了苏晚卿刚刚撑开的混沌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西溢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剧烈嘶鸣!

冰蓝色的气劲与混沌的无形屏障,在距离苏晚卿后心不足三寸的空中,轰然相触!

那凝练的冰蓝气劲,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薄冰,竟硬生生地……刺入了混沌屏障之中!屏障表面,那流动的灰暗色泽瞬间变得狂乱!幽蓝光芒疯狂闪烁!一股精纯、阴寒、带着强烈穿透性的力量,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钻蚀着混沌屏障!

嘶鸣声变得尖锐!混沌屏障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凝练到极致的冰蓝气劲……洞穿!

苏晚卿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和反噬下剧烈地颤抖!喉咙里涌上大股浓烈的腥甜,带着暗金的碎末和冰蓝的寒气!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那口血喷出来!蚀心兰的本源在混沌印记深处发出无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尖啸!更多的力量被疯狂压榨出来,注入那摇摇欲坠的屏障!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幽篁苑边缘,一处被巨大墨竹阴影彻底覆盖的角落,空气极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比夜色更淡、几乎融入阴影的轮廓,如同从水墨画中剥离,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是影枭!

他不知何时早己潜藏于此!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这致命一击的到来!

他那双淡金色的琉璃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狡黠的光芒,死死盯着空中那僵持的冰蓝气劲与混沌屏障!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弧度!

他的右手极其隐蔽地抬起,指尖捻着一枚仅有寸许长、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细针!针尖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寒芒,散发出比空中那道气劲更加阴毒、更加纯粹的……冻结气息!

目标,并非苏晚卿!

而是……空中那道正在疯狂钻蚀混沌屏障的……冰蓝气劲的……尾端!

时机!

就在那冰蓝气劲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与混沌屏障僵持到最脆弱平衡点的瞬间——

影枭的指尖,极其轻微地……一弹!

嗖!

那枚冰晶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空中那道冰蓝气劲的……末端!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嗡——!!!

空中那僵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那枚冰晶细针蕴含的极致阴寒之力,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引爆了那道冰蓝气劲中本就狂暴的穿透性能量!

冰蓝气劲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地……向前……贯穿!

咔嚓——!

一声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

苏晚卿掌心撑开的混沌屏障,在那冰蓝气劲被引爆的终极穿透力下,如同脆弱的蛋壳,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破碎!

噗嗤——!

残余的冰蓝气劲,混合着混沌屏障崩碎的混乱能量碎片,如同无数根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了苏晚卿毫无防备的……后背!

“呃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极限、仿佛灵魂被瞬间撕裂冻结的惨嚎,猛地从苏晚卿口中炸响!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前扑倒!重重撞在冰冷的冰柱之上!缠绕在身上的玄冰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后背!被冰蓝气劲刺入的地方!瞬间凝结出大片诡异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幽蓝色冰晶!冰晶之下,新生的肌肤迅速变得青紫、坏死!一股阴寒刺骨、仿佛连血液都能冻结的恐怖寒气,如同决堤的冰河,疯狂地涌入她的西肢百骸!

蚀心兰的本源在体内发出了无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毁灭欲的尖啸!混沌印记的光芒瞬间黯淡到极致,几乎熄灭!血契的锁链疯狂嗡鸣!

一口粘稠的、色泽漆黑如墨、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诡异冰蓝光泽的污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那污血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竟发出“嗤嗤”的剧烈腐蚀声,瞬间将岩石蚀穿,冒出浓郁刺鼻、带着甜腥与冰寒双重气息的青烟!

她如同被钉在冰柱上的濒死之蝶,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冰寒!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空中,那道贯穿了混沌屏障的冰蓝气劲,在完成了致命一击后,也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幽蓝的寒魄晶光之中。

幽篁苑内,死寂如墓。

只有苏晚卿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痛苦嘶鸣,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影枭的身影,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那片浓重的墨竹阴影之中,消失不见。那双淡金色的琉璃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得逞的……笑意。

寒潭深处,那潜伏的庞大阴影似乎感应到了上方的剧变,粘稠的黑水无声地翻滚了一下,万千惨白的眼球在黑暗中齐齐转动,冰冷地……注视着。

就在这时。

嗒…嗒…嗒…

那沉稳、冰冷、如同踏过累累白骨的脚步声,再次穿透死寂,由远及近。

萧景渊的身影,如同从凝固的黑暗中走出,静静矗立在冰柱之前。

冰冷的银质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平静无波地扫过地上如同破败玩偶般剧烈抽搐、后背凝结着大片幽蓝冰晶、气息奄奄的苏晚卿。

他的目光,如同在欣赏一件刚刚承受了重击、却依旧没有彻底碎裂的……兵器。

然后,缓缓抬起眼。

视线穿透幽篁苑扭曲的墨竹枝叶,投向王府高墙外那片惨白的、被月光笼罩的夜空。

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这‘磨刀石’……”

“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