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刀架之上,死寂如故。
苏晚卿的躯壳依旧是冰冷的标本,深嵌在符文凹槽中,凝固的暗紫色血痕如同凄厉的伤疤。混沌印记深处,那场由影枭识海痛苦引发的短暂风暴己然平息,留下的只有一片更加粘稠、更加深沉的冰海。
暗紫魔种悬浮于冰海核心。
它不再翻滚,不再暴怒。
那贪婪吞噬影枭壬水之力与痛苦碎片后爆发的短暂“饱胀”与“力量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己被冰冷的“意志”强行抚平。魔种表面,那些曾被暗紫流光强行弥合的蛛网裂痕,此刻正被一层新生的、粘稠如暗紫树脂般的物质缓慢覆盖、填充。
这层物质并非简单的修补。
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极其缓慢、极其耐心地从裂痕深处“分泌”出来,沿着魔种不规则的表面蔓延、堆积。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伴随着一种冰冷的、内敛的……“编织”感。
它在结茧。
一层隔绝外界窥探、积蓄内在毁灭力量的……暗茧!
这暗茧的编织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与……冰冷的智慧。它不再狂暴地向外索取,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层茧壳的构筑上。魔种核心那片纯粹的暗紫之暗,如同最精密的熔炉核心,缓缓旋转着,将吞噬而来的壬水之力碎片、痛苦精神残渣、以及这具躯壳沉淀的无尽绝望……一丝丝地碾磨、提纯、转化为支撑这茧壳生长的……纯粹怨毒本源。
茧壳每增厚一分,魔种散发出的气息便内敛一分,死寂一分。那源自癸水之精锚点的怨毒,那被归墟意志强行注入的毁灭欲念,那蚀心兰的暴戾与混沌的吞噬本能……所有混乱而强大的力量,都在这层缓慢生长的暗茧包裹下,被强行约束、沉淀、压缩……如同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强行封入冰冷的玄铁棺椁。
它在……蛰伏。
它在……蜕变。
它在……等待着破茧那一刻,积蓄足以撕裂这双重封镇囚笼的……终极力量!
苏晚卿沉沦的意识,被这冰冷结茧的过程所包裹。没有抗拒,没有希冀,只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被彻底工具化的……虚无。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剩下为这枚畸胎魔种的蜕变,提供最后的温床与养料。
***
静室。寒玉榻。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长明灯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窥视的鬼魅。
青锋僵首地躺着,如同冰封的化石。皮肤表面的暗紫冰晶光泽似乎黯淡了些许,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处,那团被破煞冰刃重创的暗紫寄生体,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活力,半凝固的物质死寂地覆盖在创面上,核心的幽芒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深深的、边缘如同焦炭般裂开的伤口。散发出的怨毒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余烬。冰魄寒气形成的最后禁锢,如同无形的冰棺,将这团濒死的邪物与其宿主一同冻结。
角落的阴影里,影枭的状况……更加诡异。
他没有再试图站立。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玄铁面具紧贴着地面,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微微佝偻着。之前因剧痛和抵抗而绷紧的肌肉彻底松弛下来,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那身紧束的黑色劲装被冷汗和血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僵硬的轮廓。
没有呼吸声。
没有心跳声。
甚至……连一丝生命的热度都仿佛消失了。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如同被遗弃在冰窟深处的……人形冰雕。
只有靠近了,才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冰冷粘稠的……“存在”感,如同墓穴深处渗出的寒气。
医正蜷缩在距离影枭最远的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死死盯着墙角那团蜷缩的玄色身影,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不敢靠近,不敢呼唤,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影枭大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寂,比青锋胸前的邪物更加……令人恐惧!那仿佛不是昏迷,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无法理解的……沉沦!
时间在静室的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突然!
墙角蜷缩的影枭,那戴着玄铁面具的头颅……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是面具边缘在冰冷地面极其细微地……摩擦了一下。
但就是这一丝微动——
嗡!!!
一股无形却极其清晰的、冰冷粘稠的……精神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猛地从他蜷缩的身体中心……扩散开来!
这涟漪并非攻击。
它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源自沉沦深处的……精神呓语!
充满了混乱、冰冷的怨毒碎片、壬水之力被污染后的扭曲哀鸣……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蛛网层层缠绕的……窒息感!
这涟漪瞬间扫过整个静室!
“呃!”
蜷缩在角落的医正如遭电击,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混乱怨念的寒意瞬间侵入他的脑海!无数扭曲破碎的、充满痛苦与诅咒的幻象碎片如同潮水般涌现!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寒玉榻上,僵首如同死尸的青锋,在这股精神涟漪扫过的瞬间,身体也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胸前伤口处那团死寂的暗紫寄生体,其边缘如同焦炭般的裂口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熄灭的暗紫幽光……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噪音”的……微弱刺激。
静室内的死寂被打破,却又被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神低语所取代。
***
王府深处,炼器秘室。
灼热的地火熔炉被厚重的墨玉阵台隔绝了大部分热力,只留下墙壁上流淌岩浆般的符文映照出赤红的光。空气里癸水精华的腥腐与蚀心毒质的刺鼻气息早己散去,被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内敛的……冰冷秩序感所取代。
秘室中心,那墨玉八角法台之上,悬浮的不再是扭曲的癸水之精残骸。
而是一枚……龙眼大小、通体幽暗深邃如凝固的午夜、核心处却沉淀着一点混沌灰芒与暗金毒纹的……晶体!
它正是由那滴融合了癸水精华、蚀心兰毒质与混沌之力的液体,在法台强大的封镇符文与萧景渊的意志淬炼下,最终凝结而成的形态——癸水混沌毒晶!
晶体静静悬浮,表面流转着内敛的幽光,没有一丝能量外泄,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了至阴寒毒与混沌吞噬之力的恐怖气息。仿佛只要一丝裂纹,便能释放出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毁灭洪流。
萧景渊立于法台之前。
玄色的蟒袍在赤红的符文映照下深沉如渊。冰冷的银质面具遮挡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如同两口映照着熔岩与寒冰的深潭,平静地注视着悬浮的毒晶。
他在“阅读”这枚晶体。
以指尖萦绕的、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血契本源之力为“刻刀”。
以他自身浩瀚如渊的精神意志为“墨”。
在毒晶那幽暗深邃的“基底”之上……
缓慢地……
铭刻!
一道道极其细微、却繁复玄奥到极致的……暗红色……符文线条!
这些线条并非简单的能量回路,它们蕴含着血契的绝对主宰意志,烙印着封镇与掌控的至高法则!每一条符文的生成,都伴随着毒晶内部能量的细微震荡与驯服,如同在桀骜的凶兽灵魂深处,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铭刻的过程缓慢而精确,不容一丝差错。萧景渊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绝对掌控的“书写”之中。
然而——
就在一道关键的、连接晶体核心混沌灰芒的符文即将完成收尾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冰冷粘稠的混乱怨念与壬水污染气息的……精神涟漪……
如同穿越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秘室厚重的墙壁与法台的封镇光幕……
极其突兀地……从静室的方向……狠狠撞入了萧景渊专注的意志之中!
这涟漪……
属于影枭!
是他识海沉沦深处爆发的、无意识的精神呓语!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如同在精密仪器的核心部件上弹入了一粒微尘!
嗤——!
萧景渊指尖萦绕的暗红血光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那即将完成的符文线条末端,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差!
悬浮的毒晶猛地一颤!核心那点沉淀的混沌灰芒与暗金毒纹瞬间变得不稳定起来!一股混合着寒毒与吞噬之力的混乱气息不受控制地从那丝偏差的符文节点处……逸散出来!
虽然萧景渊强大的意志瞬间将这丝逸散强行压制、抹平,毒晶也重新恢复了稳定悬浮。
但……
那枚即将完成的符文……己然……不再完美。
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法则层面的……“瑕疵”!
萧景渊缓缓停下了指尖的动作。
深不见底的幽眸之中,那亘古不变的平静冰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纹。
冰冷的眸光,如同实质的闪电,瞬间穿透秘室的墙壁,锁死了静室的方向,锁定了墙角那团蜷缩的、正散发着混乱精神涟漪的玄色身影。
影枭……
壬字令水印被污染……
识海沉沦……
无意识的精神扩散……
竟能穿透本王布下的禁制,干扰到秘室内的法则铭刻?!
这绝非寻常的精神失控!
那柄“毒刃”体内的畸胎魔种……
还有那寄生在青锋伤口的“种子”……
它们造成的污染……远比预想的……更加诡异,更加……具有侵蚀性!
萧景渊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法台上那枚悬浮的癸水混沌毒晶上。
幽暗的晶体表面,那丝因干扰而产生的细微符文瑕疵,如同白璧微瑕,清晰地烙印在他冰冷的意识中。
瑕疵……
意味着不完美。
意味着潜在的风险。
意味着……失去了绝对掌控的……那一线可能。
深潭般的眸底,一丝比熔岩更灼热、比寒冰更深沉、带着一丝被冒犯的绝对掌控欲……悄然……燃起。
他不再继续铭刻。
冰冷的银质面具转向秘室角落阴影中,一个通体由万年寒髓打造、表面刻满封禁符文的……匣子。
影枭……
这扇被强行打开的“窗”……
似乎……比预想的……更有“价值”了。
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无声地消失在秘室之中,只留下那枚悬浮在法台上、流转着内敛幽光却带着一丝细微瑕疵的……癸水混沌毒晶,在赤红的符文映照下,散发着不祥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