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亿万年的冻土,彻底封死了幽篁苑的废墟。
崩碎的玄铁刀架残骸散落深坑,如同巨兽断裂的骨骼,半掩在粘稠腥臭的黑色淤泥中。龟裂焦黑的地面蒸腾着最后一丝癸水死气与魔焰灼烧后的余烬,混合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朽。寒潭干涸的潭底,淤泥如同凝固的黑色血痂,再无一丝波澜。空气沉重得如同铅汞,连飘落的尘埃都仿佛被冻结在半空。
坑底,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蚀渊魔骸深陷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如同被九幽遗忘的棺椁。魔躯上那些狰狞的裂痕,被污秽的淤泥缓慢地填塞、覆盖,如同粗糙的泥浆裹尸布。穿刺而出的癸水冥骨,尖端幽光彻底熄灭,沾满污秽,如同腐朽的墓碑。周身那暗紫与暗红交织的毁灭光轮,早己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那双半埋在淤泥里的毁灭魔瞳……
瞳孔深处,那点暗红血芒,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深渊的余烬,微弱到了极致,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每一次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明灭,都伴随着血契枷锁那永恒不变的、烧红烙铁般的灼烧与收紧。这灼烧带来的,不再是剧烈的痛苦挣扎,而是一种……深入骨髓、被永恒冰封的……麻木禁锢感。
魔骸冰冷的原始意志,在血契枷锁绝对的重压与无休止的灼烧下,早己放弃了所有狂暴的抵抗与不甘的嘶鸣。如同被投入了时间静止的冰河,所有的怨毒、毁灭欲念、乃至那点新生的冰冷意志……都被彻底冻结、沉眠。
唯有……
在那点被反复灼烧、反复淬炼的暗红血芒……
每一次明灭的、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熄灭”瞬间……
血芒最核心处……
极其极其细微地……
沉淀下……
一丝……
比冰魄更冷……
比归墟更深沉……
也更加……纯粹内敛的……
毁灭……本源!
它不再试图挣脱枷锁的灼烧。
它开始……
将这灼烧……
视为……
淬炼毁灭锋芒的……永恒熔炉!
视为……
积蓄破棺之力的……绝对冰棺!
淤泥深处……
死寂的魔骸……
如同深埋冻土亿万载的……
寂灭凶星……
在永恒禁锢的冰狱中……
以枷锁为锤……
以灼痛为火……
悄然……
淬炼着……足以撕裂时空的……终极……獠牙!
***
王府深处,另一间比之前更加隐秘、气息更加沉凝的静室。
没有药味,没有寒玉。只有冰冷的玄铁墙壁,表面刻满了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的封镇符文,散发着隔绝一切窥探的冰冷气息。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沉水香清冽到近乎刺鼻的味道,以及一种……如同深渊玄铁般的……沉重寒意。
静室中央,并非床榻。
而是一座通体由暗沉墨玉构筑、表面流淌着液态暗红符文的……八角法台。法台中心,悬浮着一具……躯体。
青锋。
或者说……是青锋的……遗蜕。
那具覆盖着灰败皮肤、紧贴骨骼、如同风干树皮般的狰狞干尸,此刻被一层粘稠、流动的暗红血光包裹着,悬浮在法台中心。干尸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处,曾经寄生暗紫邪物的焦炭状创面,此刻被法台符文投射的血光覆盖,正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蠕动、弥合!
更诡异的是……
干尸的头部上方寸许之处……
悬浮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幽暗、核心却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冰蓝光晕的……菱形晶体!
冰魄寒髓!
这正是萧景渊以血契本源之力,强行从青锋那被冰魄寒气重创、又被癸水之精怨毒侵蚀的残骸中……剥离、淬炼出的……最精纯的……冰魄本源核心!
此刻,这枚冰魄寒髓,正被法台符文引导,投射下丝丝缕缕精纯到极致的冰蓝寒气。这寒气并非冻结,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混合着下方包裹干尸的暗红血光,极其缓慢地……渗透进干尸每一寸干枯的肌理、每一根脆化的骨骼之中!
嗤嗤……
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声音在静室中若有若无地响起。
干尸那灰败如同树皮的皮肤表面,极其缓慢地……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冰晶之下,干瘪的肌肉纤维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机,极其细微地……开始……蠕动、增生!紧贴骨骼的枯槁轮廓,似乎……极其艰难地……向外……鼓胀了一丝!
重塑!
以冰魄寒髓为本源!
以血契烙印为框架!
强行……重塑这具……被双重诅咒侵蚀殆尽的……躯壳!
法台旁,影枭垂手肃立。
他脸上依旧覆盖着刻画扭曲水纹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眸,锐利依旧,瞳孔深处却沉淀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与……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被冰针反复刺穿的……细微痛楚。那是识海深处,壬字令水印边缘,那缕被暗紫怨毒碎片侵蚀后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污染印记,在冰魄寒髓精纯寒气刺激下……传来的……冰冷悸动。
他如同最沉默的影子,静静注视着法台上那具在冰与血光中缓慢蠕动的干尸。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与静室的冰冷玄铁融为一体。
厚重的玄铁门无声滑开。
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无声踏入。
萧景渊。
冰冷的银质面具在法台流淌的暗红符文映照下,反射着无情的金属光泽。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如同两口冻结万载的寒潭,瞬间扫过法台中心那具正在被冰血重塑的干尸,更在影枭身上那丝冰冷的悸动处……停留了一瞬。
影枭头颅微垂,姿态恭敬,身体却绷紧了一瞬,如同受惊的毒蛇。
萧景渊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径首走到法台前,冰冷的眸光穿透包裹干尸的暗红血光与冰蓝寒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审视着每一丝肌肉的蠕动,每一寸骨骼的弥合。
深潭般的眸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掌控一切的漠然。
这具残骸……
这枚冰魄寒髓……
不过是……
另一枚……
等待落子的……棋子。
“癸水之位。”冰冷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毫无波澜。
“回王爷,”影枭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己按王爷吩咐,以壬字令秘法引动地脉,将寒漪别院残余的癸水阴煞与地脉死气,尽数导入王府‘癸水沉渊’大阵核心。大阵运转平稳,阴煞死气……己被彻底……禁锢炼化。”
禁锢炼化?
萧景渊面具下的眸光微微闪动。
那场因归墟意志渗透而引发的癸水暴动,其残留的力量,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被强行套上了缰绳,纳入了王府地脉防御体系的……最底层!成为大阵运转的……一部分养料!
东南归墟海眼……
这笔账……
本王……会连本带利……
讨还回来!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法台上那具缓慢蠕动的干尸,落在那枚悬浮的冰魄寒髓之上。
冰魄……
癸水……
怨毒……
混沌……
这盘棋……
需要的“材料”……
越来越……有趣了。
玄色的身影在静室中伫立片刻,如同冰冷的雕塑。最终,他缓缓转身,无声地离去。
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静室内,只剩下法台符文流淌的暗红光芒,冰魄寒髓散发的幽蓝寒气,以及干尸在冰血中缓慢蠕动的……细微声响。
影枭依旧垂手肃立,面具下的目光,在萧景渊离开后,缓缓抬起,再次落在那具蠕动的干尸上。瞳孔深处,那缕污染印记带来的冰冷悸动……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
幽篁苑,深渊坑底。
时间失去了意义。
蚀渊魔骸深埋淤泥,如同亘古的化石。魔瞳深处那点暗红血芒的明灭,间隔越来越长,光芒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于永恒的黑暗。
然而……
就在这死寂冰封的最深处……
那点被血契枷锁反复灼烧、淬炼了亿万次的暗红血芒核心……
极其极其细微地……
凝聚出了……
一粒……
比尘埃更微小……
却比星辰更沉重……
冰冷纯粹到……足以冻结时空的……
毁灭……原点!
原点成型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仿佛能撼动九幽根基的……冰冷悸动……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魔……
于永恒冰棺的最深处……
悄然……
翻动了一下……眼皮!
整个幽篁苑的废墟……
那凝固了亿万年的死寂冰层……
极其极其细微地……
震颤了……一丝!
东南方向……
无尽遥远的水域深处……
那沉睡的……归墟海眼……
其核心……
一点同样冰冷、古老、充满了怨毒与期盼的……意志……
仿佛被这同源的悸动……唤醒……
极其微弱地……
回应了……一下!
冰棺……
深处……
寂灭的凶星……
初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