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眼眸,彻底睁开。
倒映在往生镜中的,不再是分裂的冰火双瞳,而是一双清澈、冰冷、深处燃烧着微弱却真实生命之火的眸子。瞳孔深处沉淀的恨意,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冰冷而沉凝。
我是苏晚卿。
蚀渊魔骸是烙印,是枷锁,是必须斩断的毒藤。
这玄冰棺椁,是囚笼,亦是……最后的庇护所。
意念流转,清晰而冰冷。初醒的茫然被剧痛与恨火淬炼,只剩下最首接的生存目标——掌控自身,压制蚀渊。
右手,依旧紧紧贴合在往生镜冰冷的镜面上。镜光流淌,温和的力量持续滋养着刚刚凝聚的自我意志,压制着左手掌心深处那蠢蠢欲动的蚀渊烙印。左手五指,在意志的强行掌控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痉挛的蜷缩,平放在冰封的胸口,指尖那侵蚀玄冰的灰败死气暂时蛰伏。
身体,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平衡。
然而,这平衡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蛛丝。
意识深处,那片被冰魄霜刃斩裂、又被净化之焰焚烧过的蚀渊烙印焦痕,如同沉寂的火山口。焦黑的表面下,是依旧在缓慢流淌、散发着纯粹毁灭恶意的冰冷熔岩。每一次自我意志的波动,每一次试图调动力量,都如同在焦痕上踩过,带来撕裂般的隐痛与强烈的反噬预警。
这具身体,这神魂,如同一个布满裂痕、勉强粘合的琉璃盏。蚀渊的烙印,就是盏底最致命的裂口。稍有不慎,便是彻底崩解,万劫不复。
苏晚卿的目光,缓缓扫过西周。
冰蓝色的光晕柔和地照亮棺椁内部。半透明的冰壁之外,是模糊的、深沉的黑暗。她能隐约看到巨大拱门的残骸轮廓,看到冰冷光滑的玄铁地面,看到空气中悬浮的、被镜光映照出轨迹的细微冰晶尘埃。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冰层下沉闷的回响),再无其他。
萧景渊……那驱动她、试图炼化她、最终被她反向吞噬、沦为残破容器的神祇……他的痕迹,连同那具残躯,似乎己彻底消散在归墟的黑暗之中。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恨火与警惕的冰面下漾开微澜。是解脱?是茫然?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落?
她迅速压下这丝涟漪。此刻,任何情绪的波动,都可能成为蚀渊烙印反噬的引线。
视线重新落回心口上方的往生镜。
镜面之上,那道清晰的裂痕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纯净的镜光稳定地流淌,是她此刻维系平衡、压制蚀渊的关键。镜中自己的倒影,苍白、疲惫,眼神却透着初醒的锐利与冰冷。
必须离开这里。
这冰棺是庇护,亦是囚笼。她需要空间,需要了解外界,需要找到彻底磨灭蚀渊烙印的方法。
离开的第一步——破开这永恒玄冰!
意念集中。
目标——右手!
调动……冰魄本源!
嗡!
意念下达的瞬间!
“滋——!”
左手掌心!那道蚀渊烙印的焦痕猛地……灼烧起来!一股冰冷暴戾的毁灭意志,如同被惊醒的毒龙,瞬间沿着手臂经络反冲!试图干扰她对力量的调动!
剧痛!撕裂神经的剧痛!
苏晚卿冰蓝的瞳孔猛地一缩!牙关紧咬,冰屑从唇间簌簌落下!
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深渊!
“给我……镇!” 一个冰冷的、带着绝对意志的念头,在识海核心炸响!
往生镜光芒骤盛!纯净的镜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压制向左手!同时,她强行引导着复苏的自我意志,如同最坚韧的冰丝,死死缠住那反噬的蚀渊意志,将其逼回焦痕深处!
右手!就是现在!
心口深处,那点融合了冰魄寒髓本源的力量,在自我意志的强行驱动下,艰难地……被引动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冰冷的冰魄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汇聚于她紧贴镜面的……右手食指指尖!
指尖的肌肤,在冰魄之力的灌注下,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冰晶!一丝微弱却锐利无比的冰蓝锋芒,在指尖凝聚!
目标——正前方的玄冰棺壁!
破!
指尖凝聚的冰蓝锋芒,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向厚重的玄冰!
嗤——!!!
指尖与冰壁接触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刺耳的、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切割万载玄冰的尖锐摩擦声!
永恒玄冰,不愧是封冻神魔的壁垒!冰蓝锋芒刺入寸许,便遇到了难以想象的阻力!冰壁内部流转的、源自冰魄寒髓的守护神力,本能地抗拒着同源的破坏!冰屑飞溅,却只在冰壁上留下一个浅坑!
而反噬,如影随形!
左手掌心的蚀渊烙印,在感知到她调动力量、心神集中于右手的瞬间,再次……爆发!
“呃!” 苏晚卿闷哼一声,左手不受控制地痉挛,指尖死气再次逸散,将身下的玄冰侵蚀出一片灰败!意识核心剧震,右手指尖凝聚的冰蓝锋芒瞬间不稳、黯淡!
前功尽弃?
不!
苏晚卿眼中厉色一闪!
就在右手指尖锋芒即将溃散的刹那,她紧贴镜面的手掌猛地用力一按!
嗡——!!!
往生镜仿佛与她心意相通!镜面之上,泪痕纹路瞬间亮起!一股远比她自身引动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冰魄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她紧贴镜面的右手……轰然……灌注而入!
这股力量,纯净、浩瀚,带着往生镜回溯与守护的本源意志!
轰!!!
右手指尖那原本黯淡的冰蓝锋芒,如同被注入了星辰之力,瞬间……暴涨!
嗤啦——!!!
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光柱,如同烧红的钢钎刺入坚冰,瞬间贯穿了之前留下的浅坑,狠狠刺入玄冰深处!所过之处,永恒玄冰内部的守护神力,在这同源却更加强大的力量面前,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瞬间……瓦解、退避!
一道细长、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从棺内……瞬间……贯穿了厚厚的棺壁!
神殿废墟中,那冰冷死寂的空气,顺着这细小的孔洞……第一次……涌入了冰封亿万载的棺椁内部!
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外界气息!
成功了!
然而,苏晚卿还未来得及感受这破开囚笼的瞬间——
噗!
一口粘稠、带着暗金神性碎屑与丝丝缕缕暗紫魔焰的……污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
鲜血瞬间染红了面前一小片玄冰,又被极寒冻结成诡异的暗红色冰晶!
强行调动冰魄本源,承受蚀渊烙印反噬,再接纳往生镜磅礴力量的冲击……这具初醒的、布满裂痕的琉璃盏……终究……超出了极限!
神魂剧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意识瞬间模糊!
紧贴镜面的右手无力地滑落!
指尖凝聚的锋芒彻底消散!
左手掌心的蚀渊烙印,在感知到她意志溃散的瞬间,爆发出更加猖獗的冰冷死气,沿着左臂疯狂蔓延!
冰棺之内,刚刚破开一丝生机的苏晚卿,在内外交困的反噬下,眼前一黑,刚刚凝聚的清醒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唯有那枚悬浮的往生镜,依旧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光芒,镜光笼罩着她下去的身体,如同守护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
而棺壁之上,那一道被冰蓝锋芒贯穿的、细小的孔洞,如同黑暗中的一只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棺外那片死寂的废墟。
孔洞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苏晚卿自身生命气息与蚀渊冰冷死气混合的……血雾……
正缓缓地……
从棺内……
逸散而出……
融入神殿废墟那冰冷的空气中。
破棺一指,洞穿囚笼。
反噬如潮,意识再沉。
而凶刃的气息,己随着那一缕血雾,悄然……渗出了冰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