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医院走廊的灯光在厉墨寒眼中己经模糊成一片惨白的光晕。他站在ICU的玻璃窗外,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玻璃,仿佛这样就能离乔暖近一些。
病床上的乔暖被各种仪器包围,呼吸机有节奏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她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脸颊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厉总,您需要休息。"林秘书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公司那边..."
"取消今天所有安排。"厉墨寒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可是十点的董事会..."
"我说了,取消。"厉墨寒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让林秘书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还有,联系美国最好的脑科专家,不管花多少钱。"
林秘书点头离开后,厉墨寒重新将目光投向玻璃窗内。乔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微微闪烁——那是他三年前亲手为她戴上的。当时她笑得那么甜,眼睛弯成了月牙,说会戴一辈子。
"一辈子..."厉墨寒的拳头砸在墙上,指节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脏被撕裂般的感受。
护士走过来提醒他探视时间到了。厉墨寒穿上无菌服,小心翼翼地走进ICU。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仪器运转的声音,让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站在病床边,不敢触碰乔暖插满管子的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像是随时会醒来一样安静。
"暖暖..."他轻声唤着她的乳名,这是结婚后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以前乔暖总撒娇让他这么叫,他却觉得太肉麻,从来不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厉墨寒低声说,仿佛这样能唤醒她,"在咖啡厅,你把咖啡洒在了我的定制西装上..."
三年前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孩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着厉墨寒西装上的咖啡渍。她的脸颊因为窘迫而泛红,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
厉墨寒皱眉看着这件价值六位数的西装毁于一旦,正要发火,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盛满歉意的眼睛。不知怎么,他的怒火突然熄灭了。
"没关系。"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只是衣服而己。"
"我...我可以赔干洗费。"女孩翻找着钱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这些够吗?"
厉墨寒看着她钱包里剩下的几张零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用了。不如你请我喝杯咖啡作为赔偿?"
"啊?"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容,"好啊!我叫乔暖,你呢?"
"厉墨寒。"
那天他们聊了三个小时。厉墨寒第一次发现,原来和一个女孩聊天可以这么轻松愉快。乔暖是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在一家小画廊做策展助理。她谈起艺术时眼睛闪闪发亮,笑起来右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
ICU里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打断了厉墨寒的回忆。护士匆忙进来检查,告诉他只是仪器接触不良。
"病人需要休息,您该出去了。"护士委婉地提醒。
厉墨寒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乔暖。她安静得像个瓷娃娃,仿佛随时会破碎。
走出ICU,厉墨寒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公司董事长的电话。他首接按了拒接键,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妇女小跑着过来,头发凌乱,眼睛红肿。
"暖暖呢?我女儿在哪?"乔母的声音颤抖着。
厉墨寒指向ICU的方向:"在里面,暂时脱离危险了。"
乔母冲到玻璃窗前,看到女儿的样子后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突然,她转身一巴掌扇在厉墨寒脸上。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乔母的声音撕裂般尖锐,"我女儿嫁给你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清楚!"
厉墨寒没有躲闪,脸颊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他该受。
"她每天等你到深夜,你回来过几次?她生病发烧,你在哪里?她需要丈夫的时候,你在哪里?"乔母的眼泪顺着皱纹流下,"现在她要跟你离婚,你就把她害成这样?"
"我没有..."厉墨寒喉咙发紧,"车祸是意外..."
"意外?"乔母冷笑,"如果不是对你彻底绝望,她会在大雨天失魂落魄地冲到马路上?"
厉墨寒如遭雷击。乔母的话像刀子一样剖开他的心脏,让他看清了自己这三年来对乔暖的忽视和冷漠。
"阿姨,我..."
"别叫我阿姨!"乔母打断他,"等暖暖醒了,你们立刻离婚!我女儿嫁给你不是为了守活寡!"
医生走过来调解,告诉乔母需要去办一些手续。乔母临走前狠狠瞪了厉墨寒一眼:"你最好祈祷我女儿平安无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厉墨寒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掏出手机,翻看和乔暖的聊天记录——最近三个月,几乎全是乔暖发来的消息,而他要么简短回复,要么根本不回。
「墨寒,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加班,不用等我」
「明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能早点回来吗?」
「看情况,可能有事」
最后一条是乔暖昨天发来的:「厉墨寒,我们谈谈吧。我在家等你到九点。」
而他没有回复。
厉墨寒捂住脸,指缝间溢出滚烫的液体。他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父亲去世那年?而现在,他为了乔暖哭了。
"厉先生?"主治医生走过来,"我们需要谈谈您妻子的情况。"
医生办公室里,厉墨寒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听着医生解释乔暖的伤情。
"颅脑损伤是最严重的,目前仍有水肿,如果72小时内不消退,可能需要二次手术。"医生推了推眼镜,"另外,您妻子的身体状况...有些特殊。"
"什么意思?"厉墨寒立刻紧张起来。
"她..."医生犹豫了一下,"您不知道她怀孕了吗?大约六周。"
厉墨寒如遭雷击,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怀孕?"
"是的。不过..."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在她包里发现了流产预约单,时间是今天上午。"
厉墨寒的世界天旋地转。乔暖怀孕了,却准备流产。而这一切,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竟然毫不知情。
"孩子...还能保住吗?"他声音颤抖。
"目前胎儿情况尚可,但您妻子的身体状况不稳定,我们需要优先考虑大人的安全。"医生严肃地说,"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走出医生办公室,厉墨寒的手机又一次亮起。是公司发来的紧急邮件,关于一个价值数十亿的并购案。以往,他会立刻处理,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此荒谬。
他曾经以为事业成功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可现在,他可能永远失去妻子和孩子——他真正应该珍视的珍宝。
厉墨寒回到ICU外,透过玻璃看着乔暖。他想起求婚那天,他在她最喜欢的餐厅包场,用一个月的时间亲手折了999朵纸玫瑰。乔暖哭得像个孩子,说这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而现在,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带着他们的孩子,准备永远离开他。
"暖暖..."他的额头抵在玻璃上,"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窗外,天亮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医院走廊,却照不进厉墨寒被悔恨吞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