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晨光透过落地窗，在柚木地板上投下几何光斑。姜暖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将新煮的咖啡端到工作台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星穹"系列的设计图——这是她为巴黎个展创作的核心作品，灵感来自季凛公寓里的那场人造星空。

手机震动，季凛的消息准时抵达：「塞纳河结冰了，像你设计的冰晶系列。附图：晨雾中的河岸」

姜暖唇角微扬。季凛来巴黎己经两周，恪守着他"不打扰工作"的承诺，只在她休息时分享城市片段。这种若即若离的陪伴意外地舒适，让她几乎忘记三年前那个独断专行的男人。

门铃突然响起。快递员递来厚重的文件袋，寄件方是季氏集团法务部。姜暖皱眉签收——所有合作文件都该电子签署了，怎会寄纸质版？

文件袋里是"初心"系列的分销补充协议，附带着法文译本。姜暖的法语足够应付日常交流，但法律文本仍需谨慎。她拍照发给合作律所的克莱尔律师：「麻烦优先处理，季氏催得急。」

克莱尔的回复来得飞快：「附件3第7条有问题。季氏将'初心'设计专利扩展授权给旗下家居品牌，包括灯饰和餐具设计。你签署过这种条款吗？」

咖啡杯在姜暖手中倾斜，深褐色液体溅上设计稿。她抓过手机放大附件照片——法文版清晰显示着授权范围："珠宝、家居装饰及衍生品"，而中文版竟写着"仅限于珠宝产品"！

血液冲上头顶。姜暖颤抖着拨通季凛电话："你在哪？"

"左岸咖啡馆，刚开完视频会议..."季凛的声音带着笑意，"要来尝尝可颂吗？"

"季氏的补充协议怎么回事？"姜暖打断他，"家居品牌为什么能用我的设计？"

电话那端陷入死寂。几秒后，季凛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看到法文版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中文合同是修改过的，对吗？"姜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季凛，看着我签下陷阱合同的感觉如何？"

"听我解释。"季凛的呼吸变得急促，"家居线是临时增加的救急方案。他们抄袭了'初心'的波浪元素，如果不起诉就只能合作。我选择后者是因为——"

"因为你想最大化利益。"姜暖替他说完，"就像三年前收购我的毕业设计版权，转头就卖给快消品牌做印花！"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季凛的声音紧绷如弦："这次不一样！合作利润的60%归你，我特意——"

"我不在乎钱！"姜暖猛地站起，设计稿散落一地，"我在乎的是有人不声不响卖掉我的心血！在乎的是你又一次替我做了决定！"

听筒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姜暖看着窗外巴黎灰蒙的天空，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季凛，我们到底在干什么？隔着半个地球玩信任游戏？"

"我明天就飞回来。"季凛急声道，"当面解释。"

"不必了。"姜暖挂断电话，手指划过屏幕上的机票预订页面。下午三点飞往普罗旺斯的航班还有余票——那是她原本计划与季凛共度的周末。

门铃再次响起。季凛站在门外，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手里提着沾满雨水的纸袋，可颂的甜香从袋口飘出。

"巴黎太小了。"他扯出勉强的笑容，"刚好在附近..."

姜暖沉默侧身。季凛踏进门，看到满地狼藉的设计稿时瞳孔一缩。他放下纸袋，抽出一份文件："这是家居线合同的原件。第三条用铅笔划掉的部分，是我要求删除的衍生品授权。"

姜暖接过文件。果然，"家居装饰及衍生品"被重重划去，页脚有季凛的签名缩写和日期——早在她签署中文版之前。

"法务部擅自恢复了条款。"季凛的指尖点在某处小字注释，"他们以为法文版只是走形式..."

"但你发现了。"姜暖抬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周徐世康的人试图接触'星穹'系列的代工厂。我怕你分心..."他苦笑着摇头，"结果制造了更大的麻烦。"

姜暖的目光落在他冻红的手上。从左岸到蒙马特，根本不在一个区。他冒雪赶来，就为了送一袋可能己经冷掉的可颂？

"季凛，"她轻声道，"你记得三年前我为什么坚持离婚吗？"

"因为我缺席了手术..."

"不。"姜暖摇头，"是因为手术前夜，我听到你和母亲通话。你说'姜暖太感情用事，不适合参与新品牌决策'。"她看着季凛骤变的脸色，"你看，我们总是互相隐瞒，美其名曰保护对方。"

季凛的手在身侧握紧："这次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

"可我不需要这种保护！"姜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需要你像对待合作伙伴那样尊重我！需要知道我的设计被用在哪里！而不是像个易碎品一样被蒙在鼓里！"

最后几个字破了音。姜暖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身后传来纸张摩擦声，季凛将那份被篡改的合同一点点撕碎。

"家居线合作今晚终止。"他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力度，"所有侵权产品48小时内下架。"

姜暖没有回头："这是你的公司，你决定。"

脚步声靠近，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季凛的手臂环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不，这是我们的危机。所以告诉我，姜设计师，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这个"我们"如此自然，又如此沉重。姜暖闭上眼，感受身后熟悉的心跳。三年来，她筑起高墙学习独立，却在此刻发现真正的独立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敢于在信任崩塌后，再给对方一次搭桥的机会。

"召开联合发布会。"她听见自己说，"公开合同纠纷，宣布终止合作。"

季凛的手臂收紧："会波及'初心'系列的销量。"

"但能保护更多设计师不被同样的手段欺骗。"姜暖转过身，首视他的眼睛，"你敢吗？"

季凛的拇指抚过她眼下熬夜的青影："如果这是你的专业建议——"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带着可颂的甜香和风雪的凛冽，"——我奉陪到底。"

窗外，巴黎的初雪无声飘落。碎纸屑散落在地板上，像一场微型雪崩。而某些被掩埋的东西，正在这个寒冷的午后破雪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