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疯狂抽打着疾驰的黑色轿车的车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鼓点。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濒临死亡的沉寂。林佩教授驾驶着车辆,在空旷的雨夜街道上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每一次转向都带着不顾一切的急迫。
后座上,姜暖半跪着,身体因为车辆的颠簸而摇晃。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两只手上——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按压着季凛额角那个狰狞的伤口,厚厚的纱布早己被彻底浸透,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依旧不断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的手臂,也染红了季凛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季凛冰冷的手腕,指尖搭在他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脉搏上,仿佛那是连接着地狱与人间的唯一丝线。
“快点……再快点……”姜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泣血的哀求,一遍遍重复着,不知是对开车的林佩,还是对怀中这个生命正急速流逝的男人。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季凛紧闭的眼睑,看着他灰败的唇色和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胸膛起伏,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那一瞬间的黑暗,就是永别。
林佩紧抿着唇,儒雅的脸上只剩下凝重和专注。后视镜里映出季凛惨烈的状况,让这位见惯生死的顶尖学者也感到心惊肉跳。“坚持住!马上就到!”他的声音沉稳,却掩不住一丝紧绷。他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冲进一条通往城郊顶级私立医院“康和”的专属通道。
终于,“康和”医院那栋造型现代、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出现在雨幕中。车子尚未停稳,早己接到林佩紧急通知的医护团队己经推着担架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
车门被猛地拉开!
“快!颅脑穿透伤!疑似金属异物残留!大动脉出血!生命体征极度微弱!”林佩语速飞快,专业术语如同连珠炮。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没有丝毫犹豫,动作迅捷而精准。几人小心而迅速地将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季凛从姜暖怀里转移到了担架车上。姜暖只觉得手上一空,那沉重的生命重量和温热的血液触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空虚和冰冷。她沾满鲜血的双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残留的粘稠感如同烙印。
“家属外面等!”一名护士快速说道,推着担架车就朝着灯火通明的抢救通道狂奔而去!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刺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姜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双腿却像灌了铅,踉跄了一下,被林佩一把扶住。
“小暖!冷静!”林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现在进去只会添乱!相信这里的团队!他们是全亚洲最顶尖的!”
姜暖被迫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那扇标志着“抢救中”的厚重金属门在她眼前无情地合拢。门上刺眼的红灯骤然亮起,如同悬在头顶的、滴血的利剑。
“砰!”
门关上的声音,像重锤砸在姜暖心上。她背靠着冰冷光滑的墙壁,身体无力地向下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沾满鲜血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在地板上留下两个模糊而刺目的血手印。巨大的疲惫、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将脸深深埋进同样沾血的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回荡。恨了五年,怨了五年,可当他真的在她怀里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刻骨的恨意之下,埋藏着更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惧——恐惧失去他,恐惧那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男人,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在她眼前彻底消失。
林佩站在一旁,看着蜷缩在地、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姜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痛惜。他默默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颤抖的肩膀上。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时间,成了唯一的审判者。
走廊里只剩下抢救室门上红灯刺目的光芒,以及姜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得如同永恒——
“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姜暖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穿着昂贵套装、妆容却因匆忙而有些花掉、脸上写满了惊惶和不敢置信的女人,正跌跌撞撞地朝着抢救室门口冲来!是苏蔓!季凛那位向来眼高于顶、以季家未来女主人自居的堂妹!
“凛哥哥!凛哥哥呢?!”苏蔓冲到门前,看到那刺眼的红灯和门上“抢救中”的字样,又看到瘫坐在地、满身血污的姜暖,她的声音瞬间拔高到刺耳的程度,带着哭腔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尖锐愤怒:“姜暖?!是你?!是你这个扫把星害了他!你对他做了什么?!”她说着,竟不管不顾地就要扑上来撕打!
“苏小姐!请冷静!”林佩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挡在了姜暖和情绪失控的苏蔓之间,他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冷静,“季先生遭遇的是远程精密武器袭击!与姜小姐无关!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袭击?”苏蔓被林佩的气势慑住,动作一滞,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怎么会……谁……谁敢……”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沉闷的、持续的震动声,突兀地从抢救室旁边长椅上,一个被随意丢弃的黑色公文包里传来。那是林岩的包!刚才混乱中,林岩将季凛的手机和一些重要文件塞进包里,一起带了过来,包就放在椅子上。
震动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姜暖麻木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公文包。苏蔓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终于停了。但仅仅安静了两秒——
“嗡……嗡……” 又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疯狂!仿佛有什么极其紧急、极其凶险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姜暖的心!她挣扎着,用尽力气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长椅边,颤抖着拉开了那个公文包的拉链。
里面,季凛那部屏幕己经碎裂的手机,正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在文件堆里疯狂地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林岩!
姜暖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抓起那部冰冷的、还沾着点点暗红血渍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免提。
“季总!季总您终于接了!出大事了!天塌了!!”林岩嘶哑、惊恐、几乎破音的声音如同海啸般瞬间从听筒里爆发出来,充满了绝望的崩溃感,瞬间淹没了整个走廊!那巨大的声浪,甚至盖过了抢救室门上红灯那无声的压迫感!
“徐世康!是徐世康那条毒蛇!他动手了!就在五分钟前!!”林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他旗下的‘世康资本’联合了华尔街三家秃鹫基金,突然对我们集团在纽约发行的、还有三个月就到期的‘季氏医疗海外可转债’发动了毁灭性狙击!他们抛出了精心炮制的、关于我们核心专利即将失效、现金流即将断裂的做空报告!同时动用巨量资金在二级市场不计成本地疯狂砸盘抛售!”
“现在整个市场都疯了!跟风盘像雪崩一样!我们的债券价格……我们的债券价格……”林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己经腰斩!腰斩了啊季总!而且还在暴跌!根本止不住!”
债券价格腰斩?!
姜暖虽然不完全懂金融市场的残酷,但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毁灭性含义,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太阳穴上!苏蔓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止如此!”林岩的声音绝望到了极点,带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悲鸣,“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中的两家,穆迪和标普,就在刚才,几乎同时宣布,将季氏集团的主体信用评级和所有未偿还债券的评级,列入‘负面观察’名单!理由是‘核心管理层突发重大变故’和‘市场对其短期偿债能力及经营持续性产生极端负面预期’!”
负面观察!评级下调!
这无异于在季氏集团本就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又狠狠捅了两刀!市场信心将彻底崩塌!
“连锁反应己经开始了!”林岩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我们在欧洲和亚洲的几个主要合作银行,己经打爆了我们的紧急联络电话!要求我们立刻追加巨额保证金!否则就启动交叉违约条款!我们的供应商……好几个核心供应商的代表己经堵在了集团总部楼下!要求立即结清所有货款!否则停止一切供货!”
“季总!这是全方位的挤兑!是灭顶之灾啊!”林岩的声音彻底崩溃了,“徐世康那个王八蛋!他掐准了您出事、董事会瘫痪、群龙无首的真空期!他要趁你病,要你命!要把整个季氏集团……生吞活剥啊!!”
“而且……而且……”林岩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艰涩,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我……我刚刚收到内线传来的绝密消息……宏远先生……宏远先生他……他在一小时前,秘密签署了一份股权质押协议……将他个人名下持有的、以及他代持的部分家族信托的核心股权……全部质押给了……徐世康控制的一家离岸影子银行!质押获取的巨额资金……去向不明!这……这根本就是里应外合!是彻底的背叛!是要把季家的基业……拱手送给外人啊!!”
轰——!!!
林岩最后那几句话,如同九天神雷,在姜暖、苏蔓、甚至林佩的头顶轰然炸响!
质押核心股权给徐世康?!季宏远?!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攻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里应外合、要彻底肢解吞噬季氏帝国的血腥盛宴!徐世康的獠牙,终于在最致命、最虚弱的时刻,狠狠咬向了季家的咽喉!
姜暖握着手机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剧烈地颤抖着。手机屏幕上林岩的名字疯狂闪烁,听筒里他绝望的嘶吼还在持续,混合着金融市场无形的、却足以碾碎一切的崩盘声浪。
而她的身后,是那扇紧闭的、闪烁着刺眼红灯的抢救室大门。门内,是她恨了五年、此刻却命悬一线的男人。
门内,是生死时速的抢救。
门外,是血流成河的商战。
两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争,在同一个冰冷的雨夜,以最残酷的方式,轰然碰撞!将她死死地钉在了这熔炉的核心!
就在这时——
“滴——滴——滴——”
抢救室紧闭的大门上方,那排代表着各种生命监护仪器的指示灯中,象征心率的红灯,突然疯狂地、尖锐地闪烁起来!同时,门内隐隐传来医护人员急促的呼喊和仪器更加刺耳的警报声!
几乎在同一刹那——
姜暖手中季凛的手机屏幕上,一个金融信息APP的推送窗口骤然弹出鲜红的警报框!一行加粗的、触目惊心的黑体字如同血淋淋的判决:
【市场熔断警报!季氏医疗海外可转债(代码:JSMED 6.25 26)因跌幅超过30%,触发交易所熔断机制!交易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