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 章 高墙大院,闲庭胜步

是史湘云!

史铮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陈猛反应极快,身形一晃,己如鬼魅般将案上的图纸、瓷瓶药粉等物迅速卷入一块黑布,塞入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木箱中,同时吹熄了案头最亮的那盏油灯。室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史铮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闩。

门外,史湘云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撒花袄裙,外面罩着件大红羽缎斗篷,小脸被外面的寒风和兴奋染得红扑扑的,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食盒,正踮着脚往里张望。她身后跟着的翠缕手里也提着一个精巧的八角琉璃灯。

“云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史铮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哎呀,今儿上元节呀!老太太、太太她们都在园子里看戏放烟火呢,热闹极了!”湘云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蹦了进来,将沉甸甸的食盒往桌上一放,顿时一股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我知道三哥你肯定又猫在这新铺子里忙活,顾不上过节!特意让厨房给你留了最好的席面!喏,糟鹅掌鸭信、火腿炖肘子、胭脂鹅脯、还有松瓤鹅油卷!都是你爱吃的!”她一边献宝似的打开食盒盖子,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还有这个!”她接过翠缕手里的琉璃灯,得意地晃了晃,“老太太赏的!说是宫里出来的式样!可亮堂了!给三哥你挂在铺子里,添点喜气!”

明亮的琉璃灯光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也照亮了角落里陈猛那如同铁塔般、气息沉凝的玄色身影。

湘云这才注意到陈猛,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呀!陈…陈大哥也在啊?你这身打扮…好…好威风!是要去…打坏人吗?”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猛对着湘云抱拳一礼,声音低沉:“见过云姑娘。属下只是…例行护卫。”

史铮看着湘云那双清澈见底、盛满关切和分享喜悦的眼睛,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松动了一丝。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湘云的发顶,声音温和了些:“多谢云妹妹记挂。东西我收下了,灯也留下。只是今晚…三哥还有些紧要事,不能多陪你。让翠缕陪你先回去看戏,改日三哥再好好谢你。”

湘云虽然性子疏阔,但并非不通世事。她敏锐地察觉到屋内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以及三哥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她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看史铮,又看看气息冷冽如刀锋的陈猛,小脸上那兴奋的红晕褪去了一些,换上了一点担忧。

“三哥…”她扯了扯史铮的袖子,声音压低了些,“是不是…是不是又有人使坏了?就像上回炸酒坊那样?还是…还是史昭大哥哥又找你麻烦了?”她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带着愤愤不平。

史铮心中一暖,安抚道:“没有。只是些生意上的琐事,需得今晚理清。云妹妹放心,三哥应付得来。”他顿了顿,转移话题,“对了,前几送来的银子,三哥己入了账,算是你的‘私房股’。等铺子开张,第一份红利就给你买新头面。”

提到银子入股,湘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点担忧被冲淡了不少。她用力点点头:“嗯!三哥最厉害了!那…那我先回去啦!三哥你忙完也早点歇着!”她懂事地不再多问,拉着翠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院,那盏明亮的琉璃灯被她执意留在了桌上。

灯光跳跃,映照着史铮和陈猛重新变得冷硬的面容。那点温馨的插曲,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涟漪很快消散,只余下更深的肃杀。

“子时三刻行动。”史铮的声音恢复了冰寒,“目标:天香楼。取迷香原料,勘查退路,确认秦氏居所位置及守卫情况。行动代号:‘鹤唳’。”

“是!”陈猛抱拳领命,眼中寒芒爆射。

子时的更鼓,如同丧钟般在神京城幽深的巷陌间回荡。狂欢的浪潮己然退去,只余下满街狼藉的彩纸和熄灭的花灯,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出几分颓败。宁国府那巍峨连绵的府邸,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大部分区域己陷入沉睡,唯有几处主院和值夜仆役房还亮着零星的灯火。

两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翻越守备松懈的院墙。正是史铮与陈猛。

一落地,两人便如同狸猫般伏低身形,紧贴着冰冷墙根的阴影。史铮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芒,过目不忘的能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眼前曲折的回廊、嶙峋的假山、婆娑的树影,瞬间与脑海中的图纸完美重合。他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陈猛立刻会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图纸标注的、守卫巡逻间隙的死角,如同两道流动的墨痕,向着内院深处潜行。

史铮的感知被提升到了极致。夜风拂过枯枝的轻响,远处巡夜婆子模糊的哈欠声,甚至墙角虫豸爬行的窸窣,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在他脑海中构筑成一张立体的动态警戒网。他带领着陈猛,时而疾如闪电般掠过开阔地带,时而紧贴廊柱阴影凝立不动,完美地避开了三拨巡逻的护院和一队提着灯笼查夜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