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倒要问问二婶!您口口声声为侯府着想,要接管账目!那侄女斗胆请问,保龄侯府上季送往江南那批价值五千两的绸缎,为何在金陵‘蘅芜’宝号的账上,变成了八千两的‘损耗’?这凭空多出的三千两雪花银,是进了哪家‘公中’?还是填了哪位‘管事’的腰包?!”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你……你胡说什么!”李氏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手指颤抖地指着湘云,“血口喷人!小蹄子,你……”
史鼎的脸色也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厉声喝道:“放肆!史湘云!谁给你的胆子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尊长!来人!给我……”
“够了!”
一声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断喝,猛地打断了史鼎的咆哮!
史鼐缓缓站起身。他佝偻着腰,仿佛刚才那声断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也没看那本被湘云拍在桌上的账册,浑浊的目光如同两把钝刀,缓缓扫过史鼎夫妇那惊怒交加的脸,最后,落在了灵堂中央那两具冰冷的棺椁上。
嫡脉……己绝。
这侯府……风雨飘摇。
史鼎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史铮……那个庶子……他手中握着盐场大功,握着史记商行,更握着……令人胆寒的手段!栖霞山道那场“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吗?
巨大的恐惧、无边的疲惫、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瞬间攫住了史鼐的心!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灵堂门口的方向!
史铮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
他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靛蓝首裰,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城外赶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混乱的灵堂,越过惊怒的史鼎夫妇,越过一脸倔强、眼中含泪的湘云,最终,落在了史鼐那张灰败绝望的脸上。
没有催促,没有言语。但那平静的目光,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具压迫力!
史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史铮,仿佛看到了那个风雪之夜,那个被灌下毒药的柔弱身影……也仿佛看到了自己穷途末路的结局。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死寂的空洞。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满堂宾客、对着史鼎夫妇、对着史铮,也仿佛是对着棺椁中的妻儿,嘶哑地、一字一句地宣告:
“本侯……嫡脉不幸,遭此横祸,痛彻心扉!”
“然祖宗基业不可废,爵位传承不可断!”
“本侯庶子史铮,忠勇勤勉,才干卓著,屡立勋劳!于国有功,于家有继!”
“今,本侯以忠靖侯之名,奏请朝廷——”
史鼐的目光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死死钉在史铮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最后的挣扎与不甘,却又无比清晰:
“立史铮,为忠靖侯府世子!承袭宗祧!即刻生效!”
灵堂内外,一片死寂!唯有惨白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如同亡魂的叹息。
史鼎夫妇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与不甘!他们费尽心机,眼看就要摘取胜利果实,却被史鼐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彻底打懵!
史湘云也愣住了,杏眼圆睁,看看史鼐,又看看门口静立如山的史铮,小嘴微张,忘记了愤怒。
史铮依旧面无表情。他只是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迎向史鼐那充满复杂情绪的最后注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激动、喜悦,只有一片掌控全局的、冰冷的了然。
他缓缓迈步,走入灵堂。步履沉稳,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步步走向史鼐,走向那象征着侯府最高权力的位置。
在距离史鼐三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平稳无波,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灵堂:
“史铮,谢父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