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摘星楼的雕花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不凡放下手中的青瓷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对面坐着的柳如烟己经第三次按向腰间的剑柄,那双英气逼人的眉毛微微蹙起。
“寨主,那裴劲竟没来找麻烦。”柳如烟的声音压得很低,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超过三寸距离。
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酒楼内外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我总觉得不对劲。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叶不凡闻言咧嘴一笑,顺手从桌上果盘里拈起一颗蜜饯丢入口中。
“不急。”他含混不清地说道,一边咀嚼一边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他迟早会再来找麻烦的......”
话音未落,他的眼神忽然一凝。
楼下街道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躲在对面绸缎庄的廊柱后,时不时探头向他们这边张望。
那人身着粗布短打,头戴一顶破旧的毡帽,唇上还粘着两撇滑稽的八字胡,乍看像个落魄的少年郎。
柳如烟立刻会意,手指扣着剑柄轻声道:“寨主,姓裴的不会派他在监视我们吧?”
“她和姓裴的不是一伙的!”叶不凡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手背,压低声音道:“她是个小娘子,莫要打草惊蛇。”
“你又知道了?”柳如烟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叶不凡笑得神秘,顺手又拿起一个蜜饯咬了一口:“那走路的姿势,男子学不来。”
他舔了舔沾着糖渣的嘴角,“且看那假胡子贴得歪歪斜斜,活像只偷油的老鼠。”
柳如烟顺着他的暗示看去,果然发现那“少年”虽然极力模仿男子步伐,但腰肢扭动间仍透着女儿家的柔媚。
更可笑的是,那两撇胡子一边高一边低,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胶质光泽。
“要不要现在拿下?”柳如烟的手指又不安分地起剑柄。
叶不凡摇摇头:“不用。先回客栈。”
他丢下几块碎银结账,故意提高声音道,“今日乏了,回去歇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摘星楼,沿着青石板路向城郊的悦来客栈行去。
叶不凡故意放慢脚步,时不时驻足在路边摊贩前挑选些小玩意儿。
透过摊位上悬挂的铜镜和光亮的瓷器反光,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伪装拙劣的跟踪者始终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时而假装看货,时而躲入巷口阴影。
“倒是执着。”叶不凡暗自思忖,顺手买了包蜜饯塞给柳如烟,“尝尝,说是西域来的葡萄干。”
柳如烟接过纸包,趁势低声道:“还在跟着?”
“嗯,跟得挺紧。”叶不凡漫不经心地应着,忽然拐进一条岔路,“走这边,绕个弯。”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回到城郊的悦来客栈。
这是一座两层木结构建筑,门前挂着红灯笼,院中栽着几株老槐树。
“我先进去,你从后窗翻出。”叶不凡低声吩咐,“别伤着她。”
柳如烟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客栈正门。
叶不凡则慢悠悠地在院中槐树下踱步,假装看树上有没有鸟窝,实则耳朵竖起,留意着西周动静。
不多时,院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轻微的落地声。
叶不凡嘴角微扬,继续低头把玩手中的折扇,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柳如烟的轻叱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叶不凡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身,只见柳如烟己经揪着那“少年郎”的衣领,快步进到了院中。
她一把扯下那“少年郎”脸上的假胡子,露出下面一张惊慌失措的少女脸庞。
“果然是个姑娘!”柳如烟剑锋抵住对方咽喉,声音冷厉,“说!为何跟踪我们?”
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杏眼樱唇,此刻因为惊恐而面色煞白。
她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女侠饶命!我叫珠儿,是来城里投亲的......”她抽抽搭搭地讲述起来,说自己本是江南绣娘,因家乡遭灾来投奔姑母,不料姑母己搬走,自己又被当地恶霸看上,不得己才女扮男装逃命。
柳如烟听得眉头渐舒,剑尖也不由自主地垂低了几分。
正当她准备伸手扶起这可怜姑娘时,叶不凡却倚着老槐树发出一声冷笑:“故事编得不错,可惜骗不了我!”
他忽然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珠儿的手腕,从她袖中摸出一块温润如玉的物件。
阳光下,那枚羊脂玉佩泛着柔和的光泽,正面精雕细琢着一个古朴的“朱”字。
“寻常绣娘用得起这等成色的羊脂玉?”叶不凡两指夹着玉佩在珠儿眼前晃了晃,“这上头的'朱'字又作何解释?”
珠儿——或者说朱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柳如烟见状,眼中刚刚浮现的同情立刻化为警惕,剑尖重新抵上对方咽喉。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客栈大门突然被猛地踹开,五六个身着统一褐色短打的壮汉鱼贯而入,为首者抱拳朗声道:“多谢二位拦住我家小姐!老爷派我们接大小姐回府!”
柳如烟愕然松手,那“珠儿”己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架起。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她挣扎着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却终究敌不过壮汉们的力气,被强行拖出了院门。
院中重归寂静,一些发黄的槐叶随着秋风在无声的飘落。
柳如烟怔怔地望着大门方向,半晌才闷闷不乐地问:“寨主早就看出她在说谎?”
叶不凡把玩着那枚玉佩,若有所思:“三分真七分假。她确实在躲人,不过躲的不是恶霸......”
他忽然收住话头,因为院门外传来杨大力粗犷的嗓门和沉重的脚步声。
话音未落,杨大力与柳天龙己经扛着大包小包跨入院门。
杨大力满脸兴奋地嚷嚷:“寨主!您猜怎么着?咱们那批货卖了个好价钱!”他哗啦一声抖开包袱,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
叶不凡顺势转了话题,他让杨大力将银两保管好,揣好羊脂玉的同时,又吩咐店家准备酒菜。
柳如烟虽然满腹疑问,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多问,只得暂时按下不提。
夜幕降临,悦来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柳如烟在自己房中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个“珠儿”——或者说朱小姐被拖走时那绝望的眼神。
窗外月光如水,将窗棂的影子投在床前地面上,形成一道道交错的暗纹。
忽然,窗棂传来极轻的“嗒”的一声,像是被小石子击中。
柳如烟立刻警觉地坐起身,手己经按上了枕边的长剑。
“想不想知道真相?”叶不凡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轻得几乎听不见,“换夜行衣,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