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嫁妆清点进入尾声。
英国公府的管事将最终核对好的账目和沈氏之前那份漏洞百出的清单放在一起,不疾不徐地开口:“回老夫人,侯爷,夫人,按照备份清单和实物核对,大部分物品俱在。”
只是有几处账目似乎有出入,另有几件贵重器物,还有几幅前朝名人字画,并未在库中寻到。
沈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强撑着:“管事有所不知,府中库房年久,难免有些损耗……”
“再说,有些东西可能是姐姐生前赏人了,或是……不慎遗失了,毕竟时日久远……”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祯月便将昨晚慕容珩给她的证据轻轻放在了桌上。
“母亲说的是‘损耗’和‘遗失’吗?”
云祯月拿起一张当票,“可这家当铺的记录显示,这套南珠头面上个月被母亲身边的张嬷嬷当掉,换了两千五百两银子。”
她又拿起一份记录,“还有这幅《溪山墨雨图》,似乎在几个月前被母亲拿去孝敬了某位大人,求他为沈家表哥谋个差事。”
“还有这里……”
证据确凿,沈氏瞬间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她看着那些白纸黑字,如同看到了催命符。
文安侯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
家丑!天大的家丑!
英国公府的人还在场,他文安侯府的脸面算是被沈氏丢尽了。
再想到眼前的证据极大可能是靖王府递过来的……
文安侯只觉得一股怒气,首逼天灵盖。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沈氏,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马上!去把所有亏空的东西,给我原原本本补齐!”
“否则,休怪我按家法处置!”
沈氏被他这声厉喝吓得浑身一哆嗦。
补齐?
那些东西价值连城,有些还有价无市。
她这些年变卖所得早己花用或者贴补了娘家,短时间哪里还能凑齐?
可对上文安侯盛怒的眼神,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看着周围下人鄙夷和震惊的目光,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眼前一黑,气急攻心,竟是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人!”
“母亲!”
云琳琅尖叫着扑过去扶住沈氏,脸色苍白,看向云祯月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怨毒。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云祯月冷眼看着她们母女的狼狈,心中毫无波澜,只有淡淡的嘲讽。
她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站着,看着沈氏软倒在云琳琅怀里。
锦绣院这几日的气氛,异常沉闷。
下人都踮脚走路,生怕一点动静就点着主母心里的火。
沈氏几乎是闭门不出。
屋内时不时传来瓷器碎裂的响动,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云琳琅寸步不离地守着,低声劝慰,跟着掉泪。
“娘,那些东西当真要还回去吗?”云琳琅绞紧帕子,声音发涩。
沈氏脸色蜡黄,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添了几条细纹,她咬着牙说道:“不还?等着你父亲把我扫地出门,还是等着靖王府的人亲自上门请教?”
一想到文安侯冷硬的命令,还有周管家传达的靖王府的“问候”,沈氏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更别提娘家那边来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劝告她息事宁人,半点撑腰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能忍痛变卖了好几件自己压箱底的体己,又动用了不少私房银钱,西处托人寻摸,才勉强凑齐了那些被她挪用或变卖的物件。
有些实在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用价值相当甚至更高的东西替代,只求面上过得去。
东西一件件被抬回库房,重新登记造册。
沈氏没亲自去看,只让张嬷嬷盯着。
张嬷嬷回来禀报说:“夫人,都补齐了,大小姐那边派来的人也核对过了,没再说什么。”
沈氏坐在榻上,半晌没出声。
她挥挥手,声音疲惫沙哑,“知道了,下去吧。”
清点嫁妆的风波暂时平息,云祯月院中恢复了往日宁静。
沈氏母女的恨意,她心知肚明,并未放在心上。
外祖家的介入解决了嫁妆问题,也勾起了她对母亲的思念和疑惑。
她遣退下人,独自来到存放母亲遗物的暖阁。
这里平日里锁着,只有她偶尔来打扫。
一草一木都保持着母亲在时的模样。
空气中仿佛残留着母亲淡淡的馨香,混杂着尘封旧物的味道。
她深吸了口气,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雕花木门。
暖阁内光线稍暗,陈设素雅。
云祯月缓步走进去,指尖轻轻拂过桌面,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物件,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前世的自己,何其愚钝,竟从未对母亲的死因有过半点怀疑。
她动手整理,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
当她整理到书架最底层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略显不同的硬物。
那是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紫檀木匣子,上面刻着繁复的图案,边缘光滑圆润。
云祯月认得这个匣子,这是母亲最为珍视的私物,轻易不示人。
她的心不由得加快。
小心取出木匣,打开铜扣。
匣内除了几件母亲生前喜爱的精巧首饰,几封外祖父的家书,还有一本略显陈旧的手札。
云祯月心头一紧,带着手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仔细关好门窗,剪了灯花,昏黄烛光下,她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情,翻开第一页。
母亲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熟悉亲切。
手札的前半部分,记录的多是些日常琐事,偶尔对府中人事的感慨,字里行间透着温婉平和。
渐渐的,她翻到了手札的后半部分。
记录的内容开始频繁涉及母亲的身体状况。
“今日又觉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太医来看过,说是忧思伤身,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用了药似乎有好转,但过几日又反复,身子愈发沉重无力。”
云祯月一页页往下翻,目光紧锁那些描写病症的字句,越看越不对劲。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母亲精通医术,寻常体虚之症自己就能医,但她描述的症状却时好时坏,且反复发作。
怎会严重至此?
她仔细研读每个字句,不放过任何细节。
忽然,一页记录日常服用汤药成分的纸页上,几个极其细小,极易忽略的特殊符号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的心猛地收紧,指尖有些发凉。
这是母亲在她幼年识字不多之时,教她辨别草药,区分药性,母女间约定俗成的暗语。
外人绝不可能看懂。
云祯月凝神细看,凭借着深埋的记忆辨别着那些符号对应的药材名称。
断肠草、乌头、曼陀罗……
这些根本不是治疗母亲表面病症的常用药。
它们组合在一起,恰恰是某种慢性毒药的解药!
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