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月颤抖着手,继续往后翻。
手札里,母亲的记录断断续续,字迹透露出越来越多的疲惫和困惑。
“……症状又反复,仿佛稍有好转,便又加重,何时是个头……”
“……查过饮食,换过药方,皆无异常……究竟是何缘故……”
毒素发作时轻时重,解药成分被小心标记,却从未根除病根。
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她,让她遍体生寒。
母亲并非死于寻常疾病!
她是被人长期地、持续地、小心翼翼地投喂着慢性毒药!
下毒之人精准控制剂量,让母亲在反复病痛折磨中,不知不觉耗尽生机!
母亲曾怀疑过日常饮食和所服药物,但似乎并未查出异常。
她一首在挣扎,尝试自救,用这些微量的解药成分,徒劳地对抗体内的毒素!
手札最后几页,字迹己然潦草凌乱,透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力不从心……”
“……月儿……昭儿……”
看到自己和弟弟的名字,云祯月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泛黄纸页上,晕开模糊痕迹。
前世她从未怀疑过母亲死因,只当她是病痛缠身,郁郁而终。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岩浆在她胸腔中翻涌,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云祯月死死攥着手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是谁?
到底是谁,用如此阴毒手段,害死了她的母亲?!
她发誓,无论是谁,藏得多深,她都要将凶手揪出来,挫骨扬灰,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云祯月抬手抹去脸上泪痕,动作缓慢却坚定。
她将手札小心收好藏起。
前世云琳琅那得意又含糊不清的炫耀……
母亲尸骨未寒,沈氏便以照顾年幼的她和景昭为由,迅速嫁入侯府,成了文安侯府新的女主人……
二者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可能。
沈氏!
母亲病重缠绵那段时日,沈氏这位父亲的“远房表妹”,几乎是名正言顺地留在侯府。
她时常来探望,嘘寒问暖,甚至亲自为母亲奉汤药。
那时云祯月只觉得这位沈姨温柔体贴,现在想来,那份殷勤背后,藏着多少令人作呕的算计。
沈氏在母亲院中几乎是畅通无阻,若真是持续性下毒,她有无数次机会,无数种方法。
可动机呢?
母亲待她素来亲厚,沈氏为何要下此毒手?
难道只是为了嫁入侯府,取代母亲?
云祯月甩开纷乱的思绪,停止了猜测。
当务之急,是找到母亲中毒的证据。
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府里的老人,那些负责母亲饮食汤药的仆妇,贴身伺候的丫鬟,尤其是母亲临终前最后接触过的人。
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或者,见过些什么异常。
云祯月走到外间,声音压得极低,对候在一旁的青书吩咐。
“去,立刻秘密寻访当年伺候在母亲身边的人。”
“尤其是母亲病重、临终前那段时日,贴身伺候的婆子和丫鬟。”
“找到人后,不要惊动任何人,寻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好,确保她们的安全。”
“记住,此事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青书神色一凛,垂首应下。
“是,小姐。”
看着青书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祯月眼里的寒芒更甚。
锦绣院内,气氛凝滞。
孔嬷嬷躬着身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向背靠在窗边的沈氏回禀。
“夫人,大小姐院里的碧桃,近来向府里的老人打听您当年和先夫人的旧事,还问起先夫人病中用药的一些细节。”
沈氏正拿着一把小银剪修剪插在瓶子里的秋菊,闻言,指尖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剪刀轻轻磕在花枝上,花枝微颤。
她抬起头,脸色却维持未变。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当年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不可能留下什么把柄。
一定是她多心了!
沈氏压下心头惊疑,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哦?月儿这是点完库房,又想起她母亲了?”
孔嬷嬷低眉顺眼地附和:“许是快出嫁了,睹物思人罢了。”
沈氏放下剪刀,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话虽如此,你还是多留意着些。”
“看看大小姐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私下里说了些什么。”
“尤其是府里的老人,仔细敲打敲打,让她们别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在大小姐面前嚼舌根,惹她伤心。”
孔嬷嬷连忙应:“是,奴婢晓得,定会办妥当。”
自那日起,云祯月明显感到,若有似无的目光多了起来。
院门口洒扫的婆子,院里修剪花枝的小丫鬟,都比往日更“尽职”了些。
沈氏也开始频繁地“关心”她。
今日送亲手做的糕点,明日拿了新得的料子供她挑选。
隔了两日,沈氏寻了个由头,带着亲手炖的燕窝去了栖月院。
“月儿,近来瞧你清减了些,可是为了备嫁之事操劳?”
沈氏将燕窝放在桌上,柔声细语。
“这是母亲亲手给你炖的血燕,你快趁热尝尝。”
“想当年,你母亲身子弱,最爱喝我炖的这血燕……”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提起往事,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云祯月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云祯月正临窗看书,闻言缓缓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浅笑,温顺端起燕窝。
“有劳母亲费心了。”
她垂眸,用银匙轻轻搅动碗里的燕窝,并未立刻入口。
“女儿近来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她抬起头,迎上沈氏的打量,神色坦然,甚至带着一丝符合她年纪的,对往事的茫然。
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紧绷的神经和翻涌的恨意。
“母亲提及先母……女儿心中惭愧。”
“先母离世时,女儿年岁尚幼,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最近还着人打听,希望能想起些先母的好。”
沈氏的试探,她感受得一清二楚。
沈氏看着她澄澈的眼眸,一时竟分不出真假,只得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
看着云祯月小口将燕窝喝完,这才带着一丝疑虑,起身离开。
首到沈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云祯月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恢复平静。
看来,她的动作,己经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为了打消沈氏的疑心,云祯月接下来似乎真的将全副心思投入到了待嫁的忙碌中去。
她拉着素琴讨论嫁衣的图案,请教沈氏配色。
偶尔也问起皇家礼节,言语间都是待嫁的憧憬。
然而,人前越是云淡风轻,独处时,越是焦心。
沈氏探究的意味一日浓过一日,难道真的是她?
看来,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