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奴才是听了夫人吩咐

凝晖堂。

云老夫人坐在上首,双目紧闭,手里那串紫檀佛珠,捻动的速度却比平日快了几分。

听完沈嬷嬷的回报,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光锐利。

钱勇?账目不清?挪用公款?

文安侯府家大业大,最忌讳便是底下人生出二心,蛀空了侯府根基。

“去!把他给我押过来!”

云老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再把账房先生,还有采买处的管事一并叫来,我要亲自过问!”

她顿了顿,又补充:“让大小姐也过来一趟。”

“她如今帮着理家,这么大的事,也该让她亲眼看看!”

锦绣院内。

沈氏猛地攥紧了拳头,精心修剪的指甲嵌进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你说什么?”

“老夫人要亲自审问钱勇?!”

这个蠢货,怎么就不能把屁股擦干净点!

张嬷嬷战战兢兢,头埋得极低。

“是……是的,夫人。”

“奴婢听说……老夫人还叫了大小姐过去旁听……”

“云祯月?!”

沈氏的脸煞白如纸。

还多一个会落井下石的。

钱勇是她的陪房,是他在外头打点关系、挪移银钱、处理脏事的重要棋子。

他知道的太多了!

一旦钱勇扛不住吐口,自己多年经营的贤良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乱说话!

沈氏在屋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猛地抓住张嬷嬷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快!快去想办法!”

“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钱勇,让他把嘴闭严实了!”

然而,张嬷嬷刚要出门,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冲进来。

“夫人!老夫人的人己经把钱管事带走了!”

“首接押去了凝晖堂!”

沈氏身子一晃,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在问:“他……可有说什么?”

此时,凝晖堂气氛凝重。

钱勇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死死压着,跪在堂中,抖如筛糠。

账房先生与采买处的管事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云祯月安静地站在云老夫人下首,素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老夫人目光如炬,盯着钱勇,“你可知罪?”

仅西个字,不怒自威。

钱勇浑身剧烈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夹杂着哭腔。

“老夫人饶命!奴才……奴才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啊!”

“糊涂?”

云老夫人冷笑一声:“好一个糊涂!”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糊涂法,能把侯府三千两银子,糊涂得不见了踪影?”

账房先生适时上前,将几本账册呈上。

“老夫人,这是近半年来,钱勇经手的几笔大宗采买账目,奴才反复核对过,有多处亏空,数目……数目巨大,不下五千两。”

采买管事也连忙补充道:“广裕行的王掌柜今日还派人上门,说是钱掌柜许久未曾结货款了。”

钱勇面如死灰,在地。

他知道,完了。

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云老夫人看向云祯月,“月丫头,你理庶务也有段时间了,这些账目,可曾看出什么不妥?”

云祯月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回祖母,孙女前几日核查账目时,确实发现了钱管事经手的几笔款项有异常,数目对不上。”

“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孙女不敢妄下定论,正想着仔细查清了,再一并报祖母与父亲知晓。”

她说着,从青书手中接过早己准备好的账本和旧票根。

“这是孙女私下整理的一些疑点。”

她顿了顿,将那张票根单独递了上去,神情带着几分不确定。

“还有这张票根……是孙女在整理库房旧账时无意中发现的,应是前年钱管事为府中采买药材时,从钱庄拿取银两的凭证。”

“孙女觉得这票根上的印记有些眼熟,便多留了个心眼,请祖母过目。”

云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票根上。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钱庄取款票根,只是角落处,盖着一个不起眼的花样私印。

云老夫人眼神微凝,这印记竟与之前收买地痞那张取款票根上的一模一样。

沈氏的私库印记?!

云老夫人是何等人,在后宅浸淫数十年,这点弯弯绕绕岂会不明白!

她面沉如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原以为只是一个刁奴监守自盗,却万万没想到,背后还牵扯到当家主母。

“钱勇!”

云老夫人厉声喝道:“你最好想清楚了,从实招来!”

“这些亏空的银两,都用去了何处?!”

“你背后,可还有人指使?!”

钱勇被这声断喝吓得魂飞魄散,汗如雨下。

“想清楚了再说!”

云老夫人看着他,语气森冷:“若有半句虚言,我便即刻将你绑了,送去顺天府!”

听到要送官,钱勇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进了顺天府的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仗着夫人的势,暗地里做的那些龌龊事,桩桩件件都经不起查。

一旦被捅出来,这辈子都别想见天日了。

指望夫人保他?

看这架势,夫人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死活。

说不定,为了撇清关系,第一个就推他出去顶罪。

他绝望地抬起头,看到云老夫人冰冷的目光,又看到云祯月平静无波的脸,再看到旁边账房先生和管事纷纷避开的眼神。

没有人会救他。

他只能自救!

钱勇牙齿打颤,内心天人交战,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若供出沈氏,将罪责推出去大半,或许云老夫人看在他戴罪立功的份上,能网开一面,留在府中受罚,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毕竟,侯府总不能真的把当家主母送去见官。

他心中一横,再次重重磕头,声泪俱下。

“老夫人明鉴!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奴才也是受人指使啊!”

钱勇声嘶力竭,将矛头指向了沈氏。

“这……这些银子,大部分是……是夫人让我挪用的!”

“夫人说是府外有急用,不能走府里的明账,奴才……奴才是听了夫人吩咐……才鬼迷心窍办了错事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云老夫人的脸色。

见她神情冷峻,更是颤抖着将自己知道的,又不至于要沈氏性命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夫人让奴才用这些银子,去打点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

钱勇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

“求老夫人开恩,千万不要送官啊!”

“奴才愿意将功折罪!”

“愿意把所有银钱去向都交代清楚!奴才愿意将夫人让奴才经手的那些阴私账目,一五一十禀报老夫人!”

“只求老夫人给奴才一条活路!”

他将沈氏彻底拉下水,但没有全部抖干净,赌的是云老夫人为了侯府声誉,绝不会将事情闹大。

云祯月静静看着,眼底闪过冷光。

钱勇的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云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

她岂会全信钱勇的片面之词,但他供出的内容,与证据互相印证,让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不是奴才欺主!

这是主母失德,内帏不修,治家不严!

云老夫人的胸口剧烈起伏,手中佛珠“啪”的一声断了线,珠子滚落一地。

她深吸了口气,冷冷吩咐:“去!把夫人,给我‘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