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不好走,再加上自他们出城后,雪就没停过,羿宁琛等人行走得十分缓慢。
张正泉主动找到羿宁琛说道:“臣下觉得为防迟县民众产生恐慌与怨气,不如先安排几人去探路送信,安抚他们的情绪。”
此是面上的理由。
还有一个就是他想提前去安排一番。
他适才就想起来,前世的迟县也是有这场雪灾的,只不过他那时还在西北尚未回京,没参与到赈灾中。
虽然如此,他也听闻过这场雪灾引起的变故。
迟县的百姓们等不来救援,愤怒之下由几个有胆有谋的人掀翻了县衙。
杀尽了县衙的大小官吏,召集各村的村民,霸占了县衙,一时竟成了朝廷祸害。
现在他就准备利用这群祸害,让他们来杀羿宁琛和阮林香。
想到此,他看向阮林香。
心说,即便你同我一样重活一世又如何?你一个未出过门的村妇又能有多少见识?又能预知多少朝廷事、天下事?
你重活一回最大的造化就是叫你认回了孟家,又攀上了太子,其余的,我真不知你又要靠什么来争过我?
“阿香,我这就去了,照顾太子的同时,你也需得顾好自已。”
他一改平常对她冷冰冰又疑又恨的模样,冲她笑得温柔,语气放低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娘和弟弟不在了,我们要带着他们那份好好活。。。”下去。
他突然对她如此暧昧,不说坐在一旁车上的羿宁琛变了面孔。
就是后方的方娥注意到这一幕,也脸色大变往这边挤过来。
阮林香一反无视他的模样。
冲他微微一笑,再趁其不备,身子稍微往他那边一探,以迅雷之势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她出手极快,又用了十足的力,他竟然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旁边的人还在面面相觑打眉眼官司,她和他身下的马先躁动起来。
她干脆跳下马,再就着掐他的力道,硬生生将他拽下马来。
他在她手上跌跌撞撞地挣扎,脚连地都没踩踏实。
随后就是一凉一闷,再眼前一黑。
她竟然就这样提着他,将他的脑袋掼到雪堆里,如溺水一样,觉得他会被闷死时,再提他的脑袋出来透气。
如此往复几次,张正泉一张脸青青白白黑红交替,嘴巴半张、眼球胀得仿佛要脱眶而出,难受得很。
她看他的眼神比他此刻感受到的冰雪寒冷还要冷:“张正泉,不想活命你就直说,我愿意成全你。”
他眼里被逼出了泪,半眯着眼看她没说话。
他喉咙被她掐住说不了话,又因力气不及她挣脱不了她,眼见得就要被她掐死在众人面前。
“阿香侍卫,你这是做什么?不赶路去救助灾民,你跑来泄私愤来了?”方娥担心极了张正泉,跑去拉阮林香的手:“你再不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闻言阮林香手一撒,张正泉就倒在方娥怀里,他顾不得和阮林香算账,抱着喉咙拼命咳嗽换气。
方娥欲替他擦去脸上、身上的雪粒与狼狈,被他一掌挥开了。
于是她愤怒地看向阮林香:“阿香侍卫,无论如何他是你的夫君,夫为妻纲,你。。。。”
听她说什么‘夫君’不‘夫君’,‘夫纲’不‘夫纲’的,阮林香这才真正心中暴怒,欺身过去就捏紧了她的下巴。
“方将军,好叫你知道。我名义上的夫君叫张正泉,他是个自私无用的废物,早就死在外面成了一捧灰,我已经与他和离。”
“你怀里的这个叫张正。他于众人面前几次三番对我态度言语暧昧,我能留他一条命便是朝廷律法在护着他。”
“下回你们要是还敢胡乱说话,我。。。”她做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捏着她下巴的手也用了力:“我就双双割了你们的舌头拿去喂狗!”
说罢松开她,头也不回翻身上了马。
这两人让她觉得晦气,整个人透着一股肃杀不好惹的气势,全场人看她此番模样,无一人敢再出来多说一句。
方娥见她真百般嫌弃、讨厌张正泉,心里一松的同时又有几分无趣。
再看他此时狼狈的模样,更是叫她意味难明。
她心里的他一向是威严可靠,有力量有风度的,可。。。
两次!
她见了两次他被阮林香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
不知不觉,她松开了扶着他的手:“正哥。。。”
“我无事。”张正泉可能是心中也在羞耻。
他在阮林香和方娥说话时,一直背对着她们装作在整理自已。
眼下见她已经走开,他自然也抬起了头。
“我和谭军先去探路送信,你仍在队伍里。”他说罢就起了身。
带走了鬼鬼祟祟打量阮林香的谭兵,再加上羿宁琛派出来的两个人。
收出来些许物资和护身的兵器。
他们四人一踢马腹,顶着各色目光走到了前方,于风雪弥漫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殿下,为何不派我去?”
阮林香前世在山村活到老,她确实不知道朝廷的事。
但她知道张正泉和羿宁朝是一伙的,又知道羿宁朝妄想除掉羿宁琛而上位。
那她只要盯死了张正泉,必然就能破了他们的计划从而再反杀了他们。
羿宁琛眨眨眼:“我以为你烦他不想见他。”
她皱眉:“眼下是你的安全重要还是他这个人更重要?”说罢非常怀疑地看着他:“咱们明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还不防紧了他,真要叫他不小心算计了什么去,到那时我可如何向陛下交代?”
她这回出来之前,皇帝悄悄和她说过小话。
他哀求她,请她务必护紧了自已的儿子。
他堂堂一国皇帝,竟然舍下脸面哀求他的臣民去保护自已的儿子。
为着交换,他还应承她,自已也一定会照看好她在京城的亲人。
之前断案时不留情面的皇帝成了一个担心儿子的普通父亲。
对孩子好的父母,总能让她格外心软几分,于是,她冲动之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护好太子。
且说回来,即便没有皇帝的嘱托,就是单纯职责所在,她也一定会护好他。
她紧张兮兮如临大敌,他则慢慢悠悠未见半分急。
何止不急,提着嘴角笑得还十分明显。
“不是有你在么,怕甚呢?”
见她提着眉毛又要与自已争,他连忙递她一杯热水:“方才气坏了吧,喝杯热水缓缓。”
她无奈接过来,将茶一口倒进嘴里。
没想到这茶竟有几分烫,她歪过脑袋又全数吐了出去。
见此,他知道自已误伤到了她。
手忙脚乱中又递给她一个酒囊,口中带有几分歉意道:“是孤不对,一时没注意到水太烫。”
他方才尽看她和张正泉去了,是真没注意到水都烧得这般热了。
见她不喝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已。
他轻轻一笑,悄咪咪道:“派你与他同去,他肯定也防备着,等晚些孤再派人悄悄跟上去。”
至于她,他自然要将她留在自已身边。
他带出来的这些人,唯有她能得自已九分信,所以要留她在身边。
孟珍珍比仙氏年轻,且她之前也在村里见识了十几年。
此刻真是将仙氏压在地下打。
直到仙氏的儿子和孟爵爷出来。
她顿时就落了下风。
见到孟爵爷,她企图唤回他对自已的怜爱之心:“父。。。”
她还没站稳,就挨了他重重一踢。
直将她踢得撞到她身后的家丁身上。
家丁嫌她臭,又连忙拿起手上的棍子杵开她
她好不容易站稳,连一个眼神都放不出去,就听到一声冰冷无甚感情的“滚”字。
仙氏几人围在他身旁,同样对她怒目而视。
他们全都将她当成了罪人、仇人。
可这一切并非我造成,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心里恨极了,定睛朝孟爵爷看去。
他指着她,模样再无情也没有:“将这个贱人给我扔出去,她要是再敢来,直接打死。”
她于是连半个字都来不及说,就又被孟家家丁扔到大街上,于噬骨寒风中,半天都起不了身。
直到凉意浸透全身,冻得她情不自禁打了几个颤抖,这才又痛又麻一脸平静地起身离开。
风雪越来越大,天也暗了,街上没有几个行人。
她麻木地走着,糟乱的头发,打架时被仙氏刮出血的脸颊,还有又臭又脏、处处漫着疼痛的身子
整个人再无一丝出门前风光得意的样子。
偶尔有几个人看到她,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隔老远就开始捂鼻子,根本就辨不出她是那个人憎鬼嫌的假小姐。
如此倒也算是好的,至少她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将军府。
尚没进门,就听到有人叫她。
她抬眼看去,竟然是四皇子羿宁朝。
他干净、尊贵地坐在车内,正掀开车帘看自已。
天色暗,她看不清他的面孔。
只觉得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
“孟小姐如此狼狈实在令人惋惜,眼下阿正又不在,你不如同本殿回府。他的妹妹也在,你正好可以同她多相处一番。”
他虽然被罚在家,但今日羿宁琛出城,于是被允许出来送他们。
他送完人转身就去几户人家做客。
直到天色晚了这才归家。
归家路上恰好又偶遇到狼狈的她。
孟珍珍只略想一想就仪态万千朝他道了谢:“多谢殿下好意,只要您不嫌弃民女脏,民女愿随您回府。”
面对尊贵的皇子,即便此刻她脏臭如乞丐,也用上了十足标准又恭敬的贵女礼仪。
同样的,她说话的音调也变得不同。
变得更软了些、媚了些。
而黑暗中看不太清的眼神则透出噬骨的寒冷与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