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县这时已经乱了。
其治下的村被皑皑白雪埋了两个。
包括村里的部分村民,草屋承受不住厚雪,村民于深夜睡觉时,悄无声息连屋带人埋了大部分在下面。
其中一个才十多户的小村子因为地势低矮,更是全村被大雪掩埋。
只有房屋建得高些的两户,于苍茫白雪中露出一点灰褐色的屋顶。
也是由这两个村子幸存百姓起的头,他们再联合周边其他几个有胆识的村民一起去县上求救。
县里不愿动。
他们总有借口,人手不足、粮食储备不足、缺医少药、时候不对......
想尽了办法就是不下村施救。
无他,只因为他们要留着所有的力量救自已的亲朋,救县里的富户,然后再是县里的民众。
至于城外的村民?
穷人命贱,再加上他们住得远,实在没有余力奔赴村里去救他们。
只能靠他们自救了,若救不过来,则只能怪苍天无眼。
这还是好的。
更有丧了良心的人说道:“别处也下大雪,为何独独就将你们两个村子埋了?这必是天罚,你们自已受着吧!”
说这话的是一个肥头小吏,他和县令被这几个百姓才从后间吵出来。
他们两人俱都红光满面,那是被温暖的炭火和温热可口的美食美酒给熏的。
小吏生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瞧着就不是个好人。
县令清瘦,留着一缕山羊胡,打眼看去倒是挺像个‘清官’的。
可他同小吏一样,满面红光,眼染醉意,他的胡子上甚至沾着没清理干净的菜叶和油光。
这一看去竟然比小吏也没好出多少,均是一脸奸人样!
百姓们看他们如此,心里又屈又恨,有人愤而高叫出声。
“开粮仓施粥救人!”
“也不要你都去救,你少少派些人下去看看,鼓舞一番民心也是好的。”
“你们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咱们这些民众在受苦受冻,你们就不怕陛下责怪吗?”
仍是那个肥吏开口:“大过年的别找晦气!什么陛下不陛下,陛下摊上你们这些不懂事的百姓也是他倒霉。”
“此事不准闹,一切等年后再说。”
等年后这迟县治下不知还剩几个村?又能剩几个完整的家庭?
百姓们听得更愤怒了,开始大吵大嚷起来:“不行,救人!救人!”
“药、粮食、衣裳、人手我们都要!”
他们一齐发声,又吵出来几个从后间出来的人。
均红着一张脸,隐隐能闻到酒味。
有一人指着百姓们就骂:“大过年的吵什么吵?不想活了是不是?”
又瞎指着人吩咐道:“赶紧将这些刁民赶走!”
他说话十分狂,穿的也十分富贵,但没穿官服,估计是哪位富贵财主。
那人又朝县令招手,语气变得热情:“快进来接着喝。”
县令闻言看了身旁的小吏一眼,朝他使个眼色,自已起身离开。
“来人,将这些刁民赶出去!”小吏得到县令提示,吆喝着差衙们来赶人。
民怕官是埋在普通百姓心里的恐惧,即便眼下情况百般紧急,家人亲邻都死的死埋的埋,冻饿难耐,他们也还是被几个衙差轻轻松松赶出了县衙外。
赶出县衙还不行,又一路将他们赶出城,至于出了城他们吃什么拿什么取暖,却不关这些城里人的事了。
活人他们不管,那死了的或者生死不明,冻得哭饿得叫的受灾者,更不被他们看在眼里。
他们甚至说道:“这雪下得不凑巧,你们怨天吧。”
说罢就准备关紧城门。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力大眼也利的猎户突然就奋力挤进了门缝中,趁衙差不备,拔了他腰间的刀,将刀架到他脖子上。
“你敢关城门?我杀了你。”
其他村民受他影响,也齐齐涌回城内,团团围住这四个衙差。
抢了他们的兵器,或是威胁或是求情请他们再去叫县令救人。
“不救,我就杀了你们替我家人赔命。”
脖子上有刀,有些衙差老实了下来。
有的衙差许是平时横惯了,竟是一点儿也不惧,怒而骂道:“你们敢威胁我们,还想不想要命了?”
说罢瞪向那一两个心虚害怕的百姓,将自已的脖子又往刀前递了递,张狂得很:“来,你来杀!”
敢杀我,就将你们全部抓了下大狱!
他虽是衙差,但他穿得好,养得也壮,显然并没有在这个寒冬吃到什么苦。
那个手握刀的男人见他们如此张狂又枉顾百姓死活,气得手发抖。
他忍着怒,微抖着声音哀求:“我不愿杀人,就请你们发些粮下来,再筹些厚衣裳下来,派两个大夫一些药,其余的咱们自已做。”
挖雪救人埋人,我们自已做,可行?
衙差一瞪他,吼道:“等天放晴、等年后!”
吼罢夺回自已的刀就走。
其余几个衙差也如他一般,夺回刀就走。
这几个来求助的村民本身就是有胆识有血性的人,此刻见这些人如此作派,热血瞬间涌上心头染红了眼睛。
想也不想冲过去扑倒他,重又夺回他的刀,二话不说一刀子下去,这个衙差就倒在地上没了命。
杀了这一个,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张正泉几人轻装上阵,虽是雪天难行,但也在第三日下午头就进了县。
这时的迟县城门已经由愤而反起来的百姓看守着。
而他出来时原本的四人,竟然少了一个,只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