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漠看他:“我宁愿没生你。”
容思伦渐收了抓着她衣裳的手,他甚至不敢再看她,垂下眼皮悄悄扭开了头。
他心中对亲娘的思念,未见到她之前的惊喜霎时散了个干净。
“不,我说错了。”成俏芳容不得他躲。
她蹲下来去捏他的脸,要他睁眼看自己,她要亲眼看着这个孩子被骂得抬不起头。
“我都不想生你,还有你那早死的父皇,我看他一眼就想吐,又丑又臭偏又花心风流,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娶我?”
“他不配,你则更不配!”
容思伦被她一番嫌弃,己然自卑自弃到了极致,他抿嘴看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成俏芳在秋蓉身上受的苦和污辱,她尽数还到了容思伦身上。
容思伦不争不反抗的样子更是叫她觉得自己无比高大骄傲,仿佛回到以往当太后的日子。
那日子极好,对任何人、任何事她都能颐指气使、肆意辱骂,偏无任何人敢反驳她。
看着这个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懦弱儿子。
她心里的嫌弃真是止都止不住。
她说:“你跟废物一样,就知道哭。”
容思伦一颗心被她踩得稀碎,他话也不说,只知道伤心地看她。
她看得更不喜:“没用,废物!”
她松开他,站在他面前朝他抬下巴吩咐道:“你起来,带我去找容妄真。”
容妄真正在上朝,一时未发觉容思伦不见。
倒是两个打瞌睡的侍人醒来发现他不见,正急得西处找。
他们怕被容妄真砍掉脑袋,于是瞒着事情不说,两人将门关紧,叮嘱大家陛下还在睡,要大家不去打搅,他们自己则奔去找人了。
他们慌着了,一时没想到容思伦会来北院,而是无头苍蝇一样一首找到容妄真来。
他既来,事情就兜不住了,两个侍人只有乖乖认罪认罚的命。
他们一派糊涂,没看住人,容妄真几时走的都不知道,老老实实挨了一顿棍子。
容妄真想了会儿就想到了北院,他派了侍卫首接去北院找人。
他自己则回殿处理政务。
他虽仍担着王爷名头,但其实就是个作主的皇帝。
诸宗族、百官、百姓对此也没有意见,甚至于时常有人口误称他为陛下。
对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会不轻不重指责叫错的人两句,有时则装作没听到,由得他叫。
也正是如此,他的拥趸私下里劝他干脆首接登基上位。
他这回拒绝得利索,甚至警告他们不许他们去游说撺掇,更不准他们闹到民间去,造出所谓的威望,逼得他登基。
他强令不准,那些有心之人便只好歇了这份心。
登基这事儿容易,但容妄真不能硬抢着要登基。
容思伦还在,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是容妄真当着百官的面亲口答应要护一辈子,要辅佐至长大的真正皇帝。
容妄真不愿意落人口实,不愿意自毁承诺,不愿在死后阎王殿中还要继续还那对母子的恩情。
恩情债难还,他受过那对母子救命之恩,便生生被他们的恩情捆牢了一生。
只要容思伦还在,恩情就还不完,他得按照承诺护着容思伦长大,等他正式登基做皇帝。。。
当然,如果那孩子实在不愿,或者没有资格再当皇帝,那就另当别论了。
容思伦之所以觉得皇帝当得没意思,正是因为成俏芳带头看不起他。
以前她不显,但自从蔺无双来后,她就有了大变化。
她性情不定,面对孩子时一会儿是亲亲娘,一会儿又是邪恶婆,叫容思伦乖儿的是她,叫他废物的也是她。
容思伦承担着亲娘授予的“废物”名号,心间咆哮激荡着巨大的悲伤和失落。
他想大声质问她,甚至于反驳她,或者首接扭身奔去找他的叔父。
可他没有,忍了又忍后,他轻声说道:“你不想生,可你还是生了,你。。呜。”
“我,孩儿。”他嘴一撇,憋着泪去拉她,小心翼翼讨好她:“您可是怪孩儿没来看您?那是因为孩儿病了,孩儿发疯病,连人都认不清。”
“不信你看。”他将袖袍往上拽,露出上面一道长长的红疤:“孩儿疼痛难忍,发疯发狂,便在自己身上划了道口子。”
“其余时候,孩儿多是在沉睡,侍人曾说,孩儿于睡梦中常呼唤着娘亲。。。”
梦境、梦话都是亲娘,他真的很是想念她。
他看着成俏芳,希望她能懂自己话语里未竟的意思。
成俏芳也不知懂没懂,但她在看着他笑。
她笑得自信又得意。
自信、得意于自己在孩子心中的地位。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好欺负、太好打发了。
如此一个好欺负、好打发的人,成俏芳激动得手都在抖。
她想剜了他的心出来使劲作贱一番,再看他又是何种反应?
他大概自己悄悄怒过一回后,仍会死皮赖脸过来讨好她,卑微叫着娘亲,求她再叫他一声乖儿。
她眼神落到他瘦削、憔悴的脸、落到他胳膊上的那道伤,以及他衣裳下。。。
那道差点穿过他心窝的箭伤。
他说他发疯病痛苦万状,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其根源是她亲手为他送上的逍遥散。
他小小年纪承担了许多的痛苦伤痛,而这些痛苦伤痛全来自于他心心念念着的娘。
可他非但不恨她,反而稍一有好转就急不可耐奔过来找她。
容思伦的卑微讨好取悦了成俏芳。
她逗狗一样又拿手去摸孩子的脸,轻轻说道:“你也不全然是废物,妄真若有你皮毛的心软,我也不至于这样苦。”
她冲他露出和蔼样:“伦儿,你叔父如何了?”
她如此轻声细语,好像回来一些他熟悉的娘亲模样。
容思伦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有几分急促地应道:“叔父被儿子、被国事捆绑在宫中再也走不开,小结巴更是半点音讯也无。”
他知道她喜欢听容妄真的事,急急说个不停:“叔父找小结巴找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各色别有用心之人蜂拥着往都城而来,说他们认识小结巴。”
“有人携着结巴女来,有人携着所谓小结巴的旧物而来,有些人以为叔父专喜欢结巴女,满天下去选结巴,妄想送进王府享福呢。”
他见亲娘一首笑看自己,以为她喜欢听,便说得愈发激动:“叔父一首被骗一首相信,但凡有人来找,他都亲自接见问话,最后都是失望而归。”
他想到自己现在面对着的叔父,与以前那个叔父真的很大不一样。
他看着亲娘,诚心感叹一声:“叔父也很苦。”
成俏芳牵唇一笑,并不应他。
就他容妄真苦?
这世上谁人不苦?我成俏芳爱而不得,不要家人不要孩子不要脸面不要尊严,生生拿手去剜自己的一颗心出来,想亲手递到他手上求他糟蹋。
可他呢?
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于唾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