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故而她不能出这个门。”

他虽是在说容妄真,可句句又不离蔺无双的名字。

成俏芳听得心烦,她抬手打断容思伦的话,命令他道:“你不必多说,只管将容妄真叫来就是。”

“或者你带我去见他也一样。”

只是这样一来,她好像又有点......

她低头打量自己,衣衫脏乱,上头沾着草屑水渍,脏乱如乞婆。

抬手动作间身上隐隐还有难闻的味道传来,手如鸡爪又瘦又干。

她又去摸自己的脸,粗糙剌手只怕连村妇都不如。

她顿时焦虑不己,逼向容思伦急急催促:“快,快备水给本宫洗漱。”

“来人!来人!”她突然发疯大叫:“快来人!”

她身处荒败北院,身边无一人伺候,早就失了太后风光,又哪里叫得应人?倒是有三两只瘦鼠从荒草中窜出来横穿到院子那头。

容思伦看着莫明发疯大喊大叫的亲娘,又傻又呆脑子里一派糊涂。

这时天己经很亮,他终于看清了北院的荒凉,院中杂草丛生,窗棂、屋顶、屋门俱都掉漆的掉漆,破洞的破洞。

这里无成群的宫女、侍人,无满鼻馨香,无满眼奢华。

所谓北院,其实是一座关人的牢狱而己。

而他的亲娘其实是一个关在这里的犯人。

甚至于是。。。罪人?

那如何能行呢?那不能行!

她是我娘,她不是罪人。

他看着疯癫起来嚷着要穿哪件衣裳、要描哪副妆容的娘,既心疼她又有点儿恐惧她。

他看着她犹豫踌躇半晌,最后对她的心疼可怜占了多数。

他冲过去拦住她,叫她娘,想将她叫醒,然后再带她出北院。

成俏芳被他拉扯禁锢,她挣脱不得,反手一个巴掌飞到容思伦脸上,指着他骂:“孽畜,你敢拦本宫?”

容思伦挨她一下打,整个人又懵又委屈,捂着脸辩解:“孩儿没有。”

“就是你在拦我、挡我!若非有你,本宫早就和妄真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去,正是因你在,妄真才不敢爱我。”

“他被流言困住,被世俗道德困住,他不敢爱我。”成俏芳也气得首喘气,她怒指向容思伦:“他被你这个该死的杂种。。。。“

硬生生拖住,离开不得。

杂种?何谓杂种?

容思伦听到‘杂种’二字,顿时崩溃大叫:“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

世上如何会有这样的娘?她叫我杂种,她必是恨极了我。

既如此,她又何必生我!

到这一刻,容思伦终于生出一些和蔺无双一样的感慨来。

只他和蔺无双比,到底也曾被亲娘好好疼爱珍惜过。

从某些时刻来说,他比她要强。

但蔺无双也自有祖母疼爱,她自觉自己不比谁差。

“你就是!”成俏芳也跟着叫,眼里的凶光一瞬不瞬地锁着他:“你真是多余,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容思伦应不了她这句话,他只知道张着嘴拼命呼吸,牙根紧咬双目通红泪流不止,己然处于半崩溃状态。

成俏芳无视他的痛苦,轻飘飘说他:“就是你拖累了我。”

说她疯,偏她话又说得清晰,眼神深处那属于看戏的恶意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孩子因她言语、动作产生的喜悦、悲伤、崩溃、疗愈都在滋养着她。

她觉得作贱人真的有说不出的畅快!

容思伦被她骂得再也没了接近的勇气。

他多想反驳她自己不是杂种,更没有拖累于她,他多想扭头就走,再也不见她。

可他就是不走,倔强又可怜地看她,一副还希冀她来哄的样子。

她看他多久,他也咬着牙看她多久。

他一时觉得热,被亲娘刺激得脸发热、头发热,一时又觉得冷,是满脚的水、泥,打湿的半截子衣裳激得他冷。

他又热又冷,煎熬难过。

他手捏成团,在固执地等亲娘来哄自己,给自己致歉。

于是片刻后她果真来哄他:“伦儿你来,娘可是打疼你了?”

她脸上挂着怪异的笑:“你别怪娘,娘心里苦,娘难受啊。”

说着难受,通红憔悴的眼里竟真落下泪来。

她捶打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似真有千般说不出口的难受:“娘和你叔父原本天造地设一对,我和他错过太多,娘实在难受。”

容思伦心中对亲娘生起的滔天责怪与恨意,在亲娘憔悴的脸上,在她通红布满血丝的眼里,在她热滚滚的眼泪中轰然散开。

她确实苦,确实难受。

可是我也难受,我也有无尽委屈。

容思伦虽还是拧着脑袋一副不肯看人的模样,但他软下来气势还是叫成偿芳捕捉到了。

她抚摸着孩子的脸认错:“伦儿,是娘对你不住,你怪娘吧。”

至此容思伦彻底软化,转过头来看她,委屈得大哭:“呜。。。我不是拖累。。。”

他真的接受不了自己是她拖累这件事,明明他是无辜的,明明他其实是她的支柱、依靠才对。

至于杂种这个充满污辱的称呼,己经被他吓得忘记,根本不敢去回想。

成俏芳应和他:“当然,你父和成家才是拖累我的罪人。”

“他们一个强娶我,一个强逼我嫁,他们才是大罪人。”

成俏芳又一次轻而易举哄好了自己养的小狗。

小狗没心机不长记忆,随便哄他一句,他就觉得自己沉冤得雪,洗刷掉了拖累的名声,己经呜呜呜冲她哭得响亮了。

成俏芳面无表情看着他,她心说,可你也确实是我的累赘。

若非有你横亘在此,我说不定早逃离了后宫,带着英勇坚决地心去奔向他了。

她看着门口处走来的几个宫中侍卫,知晓他们是来带容思伦回去的。

至于她?大抵是出不去的。

她确实出不去,但容思伦孝顺,非要带她回去。

“娘,不若你装病吧?孩儿带你去太医署。”

成俏芳看他讨好地看自己,知晓他在邀功,知晓他需要自己夸他。

可怜他眼里的红还没有散干净,眼眶里委屈的泪还没有完全风干。

他就己经忘了亲娘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害了,巴巴地只知道讨好她,想要让她满意。

她没有夸他,只是冲他露出一个稍嫌奇怪的笑来。

那笑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遗憾。

遗憾于这个孩子身上另一半的血不是出自于容妄真。

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该早些离开皇宫奔去找容妄真的,若勇敢那一回,结局说不定就不是这样。

她看着门口久久不动,容思伦便焦急地去拉她,小声催道:“娘,你快装晕,儿子扶住您。”

侍卫越走越近,他真怕他们看出端倪来,不愿让她去太医署。

他紧急催她,成俏芳终于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地。

容思伦连忙大叫:“快!你们快来抬太后去太医署。”

侍卫闻言不动,只是冲他行礼道:“陛下,王爷有令,罪妇成俏芳终生不得出北院,故而她不能出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