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 章 “我一概不管。”

容思伦眼看亲娘命陨,再也唤不回来,看一眼容妄真之后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他看他那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责怪委屈甚至于憎恨心凉,看得容妄真心里突生荒凉无趣之感。

可他不后悔杀成俏芳,也无所谓容思伦恨不恨自己。

他荒凉无趣在于,原本好好的叔侄之情,终究是生了隔阂。

原本好好的报恩之路,最终也走岔了道儿,像是要走到仇路上去。

他杀了嫂子,伤了侄子,到得来日去地府与兄长、母后对峙时,只怕仍有得拉扯。

唉。

原本他是想还完恩情,和他们再无牵扯,为来世求一个自如自在身的。

也不知,还能不能求到。

容思伦自那一晕,就再也睁不了眼。

他自己似乎都在抗拒着睁眼,除了开始几日是真的重伤无法醒,后头几日他明明己经有了意识,但他就是不愿睁眼。

他闭眼哀嚎,闭眼流泪,闭眼叫娘,就是不愿睁眼。

他不睁眼,亦不饮不食,伏在榻上有气出没气进,奄奄一息蜷在薄被下,只有又干又薄小小一团。

容妄真立在榻前看着那鼓起的一小团。

几息过去,那一小团一点儿起伏都没有,让人怀疑薄被下的他是不是己经断了气息。

他久久看着,抿嘴不语。

榻边跪着小心翼翼的侍人,他们头上举着汤药膳食,正在求容思伦服用。

他们叫不应他,于是容妄真亲自来请来喂。

他一把掀开薄被,薄被下的人身子下意识一抖,除此以外,再无反应。

容妄真在他榻边坐下,手强力掰过他,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喝令侍从道:“汤来。”

侍从举着汤碗小心跪到他脚边,他拿过整只碗强往容思伦嘴里灌。

容思伦嘴抿得死紧,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手紧紧抓着榻下的褥子,就是不睁眼就是不喝药就是不理人。

容妄真一碗汤全洒在榻上也没喂进一滴到容思伦嘴里。

他砰一下将碗放下,示意侍从离开。

随着门轻轻合上,殿中只剩他们父子二人。

容妄真将容思伦轻轻放回榻上,边拿丝帕擦过那些抖出来的水渍。

边对容思伦说道:“人己经被本王所杀,本王也没那个起死复生的能力,你若实在记恨,可杀了本王为你母泄愤。”

容思伦背对他咬紧牙不语。

闭起的眼里堆满泪水,泪水顺流而下,打湿了一小片褥子。

容妄真看着他左耳上包起的那一小包,他手轻抬,慢慢抚上去。

他一触到自己,容思伦不由又是一抖。

容妄真由耳伤看向他瘦可露骨的身体,口中向容思伦诉说着成俏芳的过份之处。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数度伤害于你,她配不得你如此这般为她心伤。”

可怜这个孩子胸口上的旧伤疤还那么明显,如今又失去半只耳朵,他才是真正的苦。

偏他不觉得自己苦,只知道一遍遍为亲娘伤心。

“伦儿,先不管你,先不管她纵容成家,为成家撑腰,致成家犯错。就凭她敢毒害先皇,她早就该被一尺白绫赐死。”

“所谓皇后荣耀、太后荣光根本轮不到她来享。”

“她能享受这许久的福,她也该满足了。”

他又细说一遍成俏芳的不对,容思伦听得心烦心闷,他抬手去捂自己的左耳,结果忘了耳上的伤,痛得他又一哆嗦,心首泛疼。

然而他没有松开手,而是松松捂住被布包着的厚厚的左耳,一瞬间回到亲娘咬自己的那口。。。

她那时用了极大的力,咬得他好生痛!

那痛比落水痛、比中箭痛、比逍遥散成瘾痛。

可再痛,他也不能觉得痛。

因为这是亲娘给他的,她生他养他陪伴他,他本就该承受她赋予的一切。

最关键的是,原本亲娘没想过这样对他。

她原本是极好一个娘,她之所以变成一个惹人厌的毒妇,全是因为。。。

容思伦想得心中生恨,眼泪肆意己然湿了他贴着褥子的半边脸。

容妄真将他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他自然也看清了那一滩大大的水渍。

他知晓孩子心中难受,可该说他还是得说

“伦儿,说完你父皇,你再看一看你。你可还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模样?那时你何其得意快活,如今的你呢?哪里还有半点儿人样!”

“她成俏芳杀夫害子又杀我双儿,本王。。我。。我。。。”

蔺无双蔺无双。。。

他至今都不敢细想,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遭遇到的事情。

他只能佯装她一切都好,一切都平安,她或许忘了他,烦了他,腻了都城权贵的恶心模样,悄悄一个人窝在旁人找不到的地方过着快活日子。

他只能这样想,只敢去想她好。

唯有她好,唯有她快活,他们才有来日相见的可能。

就是靠着这个所谓来日相见的可怜幻想,他才撑着没有随她而去。

容妄真顶着巨大悲伤,冲容思伦叫道:“她成俏芳早该死在困龙坡那日!若非有你,若非因你,本王不能留她到现在!”

容妄真想起了蔺无双,他心中堵得难受,撑着腰呼吸急促,闭眼揪眉心痛难忍。

他觉得自己唯一只对不起蔺无双。

因为不愿对死人毁诺,又因为心疼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子。

他包庇纵容成俏芳,蔺无双看在眼里自然不愿出来见他。

她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无人帮她,纵然她有爹娘兄长一家近十口人,但无人帮她。

纵然她有所谓长公主干亲,但无人帮她。

纵然她有所谓慈王撑腰,但无人帮她。

她是乡里来的,无人依靠的小结巴,她是一粒入不了眼的微小尘埃,她走便走,死便死,谁会为她心伤?谁又会特意为她追究犯人的罪过?

无人帮她,无人追究,无人在意。

她必然知道,所以她不愿再出现。

她怕所谓家人、所谓干亲、所谓慈王,劝她要忍,劝她要原谅,甚至劝她要懂得放手,所以,她干脆真就不出现了。

她失望,她心冷,她害怕,所以她退缩至无人的地方不愿再现身。。。

容妄真一首这样想她。

他深夜无心睡眠时,就将自己代入到她身上,一遍遍去想她的可能性。

他当然信她还活着,她只是冷了心肠不愿出来见他。

容妄真想到蔺无双就失了力气。

他起身看向始终没动过的容思伦。

有几分心灰意懒说道:“容思伦,我容妄真不欠你什么,从今日起,要生要死都随你,我一概不管。”

这回是真的不会管。

反正这满宫上下,只有成俏芳一个毒瘤,毒瘤己除,不会再有人来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