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影音室,周若安拐入小巷,翻出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转了五千过去。
他向身后的巷子口瞄了一眼,见窄巷空空荡荡,才按下了语音键:“电话号码是真的,尾款给你打过去了,不过这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别沾了酒就管不住你那张嘴。”
对面秒收款,然后传来懒懒的男音:“这话不用你说,倒卖白九身边大总管的电话,要是传出去,人家能扒了我的皮。”
对面的人像是喝了酒,舌头硬得不会回弯儿,“周儿,你这个量级的小骗子,要人家大总管的电话干嘛?中间隔着几座山呢,可别不自量力啊。”
周若安不想与他废话,压着他的尾音切断了电话,他又往巷子深处走了几步,推开了一扇花里胡哨的门。
小发廊,门前转着彩灯,门刚被推开,冷风就循隙而入。里面的女人穿得少露得多,打了个冷颤才妖娆地走向门口。
“呦,周大帅哥?”女人将披肩一扒拉,露出了圆润的肩膀,“你今天是想处理……”目光逐渐向下,“哪个头啊?”
周若安面相文气,目光却像钩子,将女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笑着说:“可以去家里吗?不想在外面。”
“行啊。”女人将挂在门后的狐狸皮大衣拿在了手中,“姐姐早就馋你这块肉了,现在终于开窍了?”
周若安体贴地帮女人穿上衣服,贴着金灿灿的耳环往人耳朵里吹气:“现在也不晚吧?”
女人细眉飞扬,用手指挑了一下周若安的下巴:“宝贝儿,为你这张脸,从现在开始,你说的都对。”
人贴人,肉挨肉,女人依偎在周若安的怀里穿过细长的巷子。冬天的日头发白,光线也寡淡,照着人,脸上若有十分的笑容,也被它硬去了三分。
周若安看到蔺逸时,他正迎着阳光站在巷子口的背风处,没什么表情,一张死人脸。
“在等我?”周若安问。
刚刚两人看过录像,在店门前分手各回各家,临走时周若安还瞄了一眼蔺逸的裤裆,那里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安安静静的。
当时周若安想贫一句来着,却双腿一夹,想到了自己的家伙也没动静,看片时他想张瑾的次数比想那事还多,能有反应才怪。
蔺逸的目光先刮了一眼女人,又看了两人依偎的身体,最后才落到了周若安的脸上。
“不是等你,背风抽根烟。”他回。
两人相距只有几步的路程,说话就到了跟前儿,巷子窄,周若安擦着蔺逸的肩走过去,相错时,他低声道:“那我先回了。”
对方没言语,指间也是空的,没夹烟。周若安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冬日确实萧瑟,蔺逸那种自带煞气的人,如今都看出了一点孤寂的感觉。
女人也回头望,目光黏在高大的身影上:“听说你和蔺逸玩得好?改天将他给姐介绍介绍,要是他来,我可以倒搭。”
周若安:“啊?”他笑着问,“凭什么区别对待?”
女人转过头咯咯地笑:“姐姐馋他身子,他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自然要对他好一点。”
周若安又想了想蔺逸刚刚的裤裆,心忖,馋也没用,就就是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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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门,周若安啪的一声关了灯。
没等女人问,他就解释:“这样有情调,我喜欢。”
搂搂抱抱进了卧室,女人被推上了床,一通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女人蓦地尖叫了一声。
接着好像有人跌下了床,又摸着黑儿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卧室。
七零八落的声响中,融进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随后,客厅中的灯被一把拍亮了。
乍然而至的灯光下,周若安双手抱胸,衣着完好地靠着墙壁站在入户门前。
女人借着客厅的光线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然后几步跃到周若安面前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姓周的,你他妈安的什么心,把我骗来睡个要死的人?”
自从有蔺逸罩着,周若安已经很久没挨过拳脚或巴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开始道歉:“对不住啊姐,我兄弟就有这点愿望,求到我这儿了,我总不好推脱是吧?”
“为了帮你这个兄弟,你下面的兄弟是不是就可以不要了?”
女人猛然提膝,用力向周若安腿间一撞!
“草。”周若安疼得两眼发黑,忽地涌出了一身冷汗,他屈膝弯腰,用手臂撑住了墙面。
“给钱。”女人调出了收款码怼在了周若安的脸上,“两千。”
从来都是周若安把收款码怼在别人面前,如今自己受一遭,倒也没觉得亏,确实是罪有应得。
付了钱,老旧的门板被摔得山响。缓过了最初的那阵子疼,周若安拖着一只椅子,慢腾腾地坐在了张瑾的床边。
“怎么被人发现了?”被人颠了命根子的男人有些恼怒,“不是让你上衣多穿几层,显得胖一点吗?”
张瑾躺在床上,
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房顶,他唇角蹭着女人的口红,乍一看像吐着舌头的厉鬼。
周若安散了一点脾气,别别扭扭地问床上的人:“那什么,你刚刚……尝到多少甜头?”
张瑾的睫毛好像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他一直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在周若安以为他应该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却又出声:“我这身子,已经废了。”
周若安的眉头只皱了一瞬就松开了,他翻出烟盒,口吻随意地问道:“抽根烟还是喝杯酒?”
“我知道真相是什么。”张瑾忽然开口。
抓着烟盒的手指一紧,周若安慢慢看向床上那条细窄的人。他确实有事瞒着张瑾,张羽婷的真正死因,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烟盒被捏得轻响,周若安低声问:“你知道什么?”
张瑾挣扎着起身,靠着床头半坐,他将台灯的亮度旋到最大,灯头一拧,对着周若安。
“真相就是,我如果给了你我的身份,让你做了周家的少爷,到那时你根本不会信守诺言为我复仇,你只会享受站在高处俯视脚下人的。”
张瑾扯起唇角,“周若安,你就是个小人,到时候连我这个人都会忘记的,更别说什么承诺。”
“我会记得……”
“你不会!”
张瑾不知从哪蓄了一把力,蓦地抓住周若安的衣领将他拉至身前:“我见过太多次你背信弃义的嘴脸,见过你最垃圾最下贱的人品。”
张瑾的手指像干枯的枝杈,绞着周若安的领子,命令他,“拿出你的手机。”
周若安面色一沉:“你要干什么?”
“拿出来!”
张瑾歇斯底里,眼球上的红血丝几乎布满了他的双眼,周若安望了一会儿那双眼睛,然后拿出了手机。
“调出收款码。”
“……”
错乱排列的二维码映入猩红的眸子,张瑾松开一只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叮的一声扫了码。
下一刻,周若安收到了15.86的入账,他看着有零无整的数字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瑾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气,松开手,跌回了床上:“这是我买完墓地剩下的所有钱,现在都给你了。”
周若安扯了一下嘴皮子:“遗产吗,大可不必。”
“不是赠予。”张瑾盯着周若安的眼睛,“是交易。”
“你拿了我的钱,就要为我办事,我可以配合你让你成为周家的少爷,但你要完成我们的交易,要么骗光那些人的钱,将他们踩在脚下,要么一人一包耗子药送他们下来见我。”
“张瑾……”
病弱的男人慢慢躺在床上,嘴皮子似乎都没了动的力气,话音只能浅浅地滑了出来:“虽然我见过你太多次背信弃义的嘴脸,但也见过你为了五块钱的交易大冬天为瞎眼的老太太去找猫,猫找到了你也差点被冻死。”
张瑾笑了一下,“不过你后来从老太太那里顺了两个鸡蛋回来,煮熟了,当着我的面都吃了,还他妈吧唧嘴。”
他慢慢翻身,背对着周若安,“我信不过你的人品,却信你的生意经,一次跑单,终身受穷。”
周若安眉心一紧,慢慢从皱巴巴的烟盒里衔了根烟出来,点了烟,他缓吞慢吐,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根只抽了半截的香烟按在了张瑾的破闹钟上。
“成交。”他说,又道,“但你也知道我只是阴沟里的老鼠,换了环境能不能兴风作浪还不好说,但我会尽力一试,要是没成功还请你多包涵。”
“别看低你自己,在哪里你都会是人渣的。”
周若安笑着“草”了一声,关了台灯,转身向外走,走到卧室的门边他又听到鬼魅一般的声音。
“周若安,如果是你,你会原谅张羽婷吗?”
被唤住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清晰地回复:“不会,我永远不会原谅抛弃我的人。”
门被关上了,切断了所有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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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张瑾去世了。
他买的墓地很远,前后都是庄稼地,没什么风景可言。
墓碑上的照片笑着,颊上有肉,不是那副骷髅的面相。
周若安将两个美女纸人扔进了焚烧炉,然后拍着身上的灰渣子一屁股坐在了张瑾的墓上,他靠着身后的石碑,拨通了一个电话。
“哪位?”
电话被接通,浑厚成熟的男音散在刮过陵园的冷风中,周若安偏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淡声道:“周景韬先生吗?我是张雨婷的儿子.……周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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