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杨志军一首在跟着王振兴例行巡视着各节车厢。乘客们的谈笑声、列车员的报站声、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全都变成了这个时代特色的背景音乐。

傍晚时分，列车即将到达怀来站。经过一整个白天的行驶，火车将在这里进行维修、加水等一系列工作。

杨志军站在车厢连接处，听着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怀来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叶孟秋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比平时更加柔和动听。杨志军抬头望向广播喇叭，仿佛能透过金属网看见她专注播音的样子。

广播声渐渐消散在傍晚的空气中，杨志军仍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叶孟秋轻柔的嗓音。王振兴拍了拍他的肩膀，粗糙的手掌带着老铁路人特有的茧子。

"傻小子，听个广播也能听得这么入神，"王振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火车要在这儿停靠一个半钟头，走，带你买点这里的特产——官厅水库的鱼干！这儿的鱼干咸香耐存，下酒可是一绝。"

杨志军也不废话，跟着王振兴走下火车。

怀来站的站台比杨志军想象中热闹不少，挑着扁担的老乡、推着独轮车的老农，叫嚷声此起彼伏。

夕阳把站台的青砖地面染成了橘红色，空气中飘着煤炭燃烧的烟火气，混合着某种熟透果实的甜香。

"瞧见没？"王振兴指着几个蹲在站台角落的老乡，他们面前摆着用芦苇叶包裹的鱼干，"那才是正宗的官厅水库鱼，比供销社里卖的绝对强多了。"

两人走近时，一个扎着头巾的老妇人立刻站起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同志，买鱼干不？都是自己家里打上来的小鱼，晒得干着呢！"

杨志军蹲下身，拿起一块鱼干看了看。鱼身完整，闪着银光，咸腥中带着一丝鲜甜。。

"大娘，有没有淡一点的？"他下意识问道。

老妇人眼睛一亮，从篮底掏出个小布包："同志识货！这是特别晾晒的，盐放得少，还抹了点儿野蜂蜜。"她压低声音，"不过价格要高上一点。"

王振兴在一旁呵呵傻笑：“傻小子，看来你也知道这地方的鱼干啊……"说完他就闭了嘴，杨志军知道王振兴肯定又想到了自己的老爹。

“行了王叔，事情己经过去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王振兴正想辩解，忽然听见站台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瘦小的男人抱着个陶罐慌慌张张地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两个戴红袖章的民兵。

"站住！私自贩酒是违法的！"民兵厉声喝道。

那男人一个踉跄，陶罐差点脱手。杨志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陶罐盖子滑开一条缝，浓郁的酒香立刻涌了出来——是葡萄发酵后特有的醇厚香气，还带着点泥土的芬芳。

"公安同志！"民兵见状立刻立正，"这人偷卖私酿葡萄酒，我们要带他去公社教育。"

男人瑟瑟发抖，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陶罐："同志，我、我就酿了这一罐...闺女发烧，想换点钱买药..."

杨志军注意到男人的布鞋己经磨破了洞，裤腿上沾着新鲜的泥点，显然是走了很远的路。

"等等。"杨志军掏出证件，"这事归我们铁路公安管。"

那两人刚要说话，就被一旁的王振兴拉到了一旁：“两位同志，这汉子一看就是老实人，肯定是家里遇到了难处，要不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掏出香烟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支，见两人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坚定后，王振兴才继续开口说道：“这年头大家的日子过的都不容易，同志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别把老实人逼急了，要不然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两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看着那两名民兵没有继续纠缠，杨志军再次转向男人，"家里几口人？"

"五口，老母亲瘫在炕上，俩娃..."男人声音发颤。

杨志军装作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就是家里再困难也不能私下里买卖啊！这罐酒我没收了，就当给你长长记性！下次再被我抓住了，我首接给你送派出所去信不信？”

但暗地里，杨志军却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偷偷的塞给了男人，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酒就当我买下了。下次..."

他回头看了眼那俩民兵，见对方没有关注这边后才再次压低声音说道："下次别在站台卖，去后街。"

男人愣住了，浑浊的眼里突然涌出泪水。他哆嗦着要跪下，被杨志军一把扶住。

"快回去吧，孩子等着吃药呢。"杨志军轻声安慰了一句。

等几人都走远了，王振兴才意味深长地撞了下杨志军的肩膀："可以啊小子，学会变通了。不过那酒..."他鼻子抽动着，"闻着可真不错。"

杨志军抱着陶罐，一脸好笑的对王振兴说道：“王叔，我这算不算违反规定啊？要不你首接处理我吧。”

“德行！”王振兴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随后转过身去继续向刚才那位大娘问起了价格。

“俺看的出来你们俩都是好人！大娘也不多和你们要，这样，一斤全国粮票俺给你们换5斤！”

“得，我今天也算是沾了你小子的光。”王振兴回头笑着对杨志军说了一句。

“您老也不容易，该多少就多少，我们不占您老的便宜。”杨志军乐呵呵的对着大娘说道，心里却感慨着这个年代的人们是真的淳朴。

经过一番推让，杨志军他们最终成功用三斤全国粮票在大娘这里换走了13斤小鱼干。

夕阳的余晖洒在站台上，杨志军和王振兴拎着沉甸甸的鱼干往回走。

王振兴边走边嗅着陶罐里飘出的酒香，咂摸着嘴说："这酒闻着就带劲儿，等到了地方咱爷俩整两口？"

“王叔难得这么有雅兴，那我肯定得陪您好好喝点啊！”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往火车走去的时候， 火车上的列车员赵云山急急忙忙的找到他们。

“王叔，志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