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军的手掌互相搓着，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眼角挤出几道讨好的褶子："三哥，我保证好好干！再混日子我就不是人！"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城里可不比村里。"李光照盯着他的眼睛，故意板起脸来吓唬他。

他伸手比划着，"早上六七点钟天还没大亮就得起床，迟到一次扣三天工资，站柜台一站就是一整天，连撒泡尿都得掐着表。"

赵建军脸色变了变，喉结上下滚动，但还是咬牙道："我能行！"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李光照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赵建军洗得发白的衣领和磨破的袖口。

供销社的工作确实适合这个发小——不用干重活，还能发挥他嘴皮子利索的特长。但现在的供销社售货员，哪个不是关系户？

他想起自己重生回来第一次去供销社时，柜台后面王三花几人那趾高气扬的面孔。

"这样吧，"李光照就没沉思了一会儿，"我先帮你问问。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旁边的赵建军一激灵，"要是给你找了活你还偷懒，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赵建军激动得首搓手，脏兮兮的指甲在掌心刮出沙沙声："三哥你放心！我要是再犯懒，你就让我爹拿皮带抽我！"

他说着还扭头看向炕边的老父亲，"爹，您给做个见证！"

赵会计在一旁用袖口抹眼泪，阳光下那袖口己经湿了一片："三娃子，这份恩情我们老赵家记一辈子......"

……

原本今天不准备回家的李光照，因为赵建军的意外出现，此刻也只能被迫踏上了返程的路。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狼牙小跑着跟在自行车旁边，突然开口道："老大，你真要帮那小子？我看他不像能吃苦的样子。"黑狗的眼睛里闪着人性化的担忧。

李光照叹了口气，车轮碾过一块石子，颠得他屁股离了座："人都有难处。上辈子......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他想起前世那个父母过世后，无依无靠只能在工地搬砖的赵建军，因为偷懒被工头打得鼻青脸肿，还拿着一瓶二锅头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狼牙歪着头，耳朵随着跑动一抖一抖："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心思不纯。"

"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错，毕竟他现在这种做法多少都有点想占便宜的成份！"

李光照又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这家伙就是懒，但心眼绝对不坏。"

夕阳西下，一人一狗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李光照望着远处西九城模糊的轮廓，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供销社的王振军开这个口。

自行车链条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是为他打着节拍。

......

北海公园供销社门前排着长队，人们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钞票和票据，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柜台里所剩无几的商品。

有个扎头巾的大妈不停踮脚张望，生怕轮到自己时东西就卖完了。

李光照推着自行车走近时，狼牙警觉地竖起耳朵，黑鼻子抽动着，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焦躁。

排队的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嘟囔声，还有个小孩在哇哇大哭。

"老三！"王三花眼尖，隔着老远就喊了起来，手里称盐的秤盘咣当扔在柜台上，白花花的盐粒撒了一柜台。

"你可有些日子没到我们供销社来了！"她的大嗓门立刻引得排队的人们纷纷侧目。

排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位大妈刚要伸手接盐，见状急得首跺脚："同志，我这还等着做饭呢..."她枯瘦的手指悬在半空，像只干瘪的鸡爪。

"等着！！"赵云梅也丢下正在清点的票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台边缘，半个身子探出来，辫子差点扫到旁边人的脸。

"老三，上次你让姐给你留的大白兔奶糖到货了，我专门给你留了两斤！"她脸上笑出了一对酒窝。

队伍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穿工装的中年男人涨红了脸小声我嘟囔了一句："凭什么插队？没看着我们都排着队的嘛！"他身旁的一位妇人听到他的唠叨，赶紧伸手拽了拽他袖子。

李光照看着群情激愤的人群连忙摆手："王姐，赵姐，你们先忙，我去找王叔说点事，等一下你们忙完了咱再聊。"他脸上堆着歉意的笑。

将自行车在供销社门口停，他又不放心的叮嘱了狼牙一句："看着自行车，有人逗你也不许咬人！"

狼牙呜咽一声，乖乖趴在了自行车旁。

他快步穿过嘈杂的人群，背后传来王三花尖利的呵斥："嚷嚷什么？不愿意等你们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求着你们！"接着是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光照听着身后两人的声音，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就是这个年代的特色。他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麻袋，只希望接下来的事情能一切都顺利。

来到王振军的办公室，他伸手在房门上敲了敲，指节与木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请进。"王振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起来有些沙哑。

推门瞬间，烟草和陈年账簿的气味扑面而来，李光照不由得眯了眯眼。夕阳的余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漏进来，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光柱。

王振军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抬头，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麻袋，眼镜后的眼睛一亮："老三！你小子最近忙什么呢？可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人了，这次又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着他腾地站起来，桌子上的茶瓷缸被胳膊带翻，深褐色的茶渍在报表上洇开一片，像幅抽象画。

李光照把麻袋轻轻放在桌边，看着兴奋的王振军随意的摆了摆手："王叔，今天运气好，下乡的时候采购到了点野猪肉，给您和王姐他们带来了一点，您别嫌少就行。"麻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分量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