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以前只敢在他那边的人多的时候才敢喊两声，现在居然敢当面锣对面鼓的顶撞我？难道……他认识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王德发越想越慌。他姑父确实是个民警，但也就是个普通片警，真闹到派出所去，他未必能讨到便宜。

可要是现在认怂，他以后还怎么在这一片的胡同里混？

正当他骑虎难下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谁这么大的口气，张口闭口就要把人抓起来？"

章杰盛慢悠悠从二楼走下来。他手里捏着半截香烟，眼神冷得像刀子，首首刺向王德发：

"你丫当自己是谁啊？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信不信老子当着你姑父的面一样抽你丫的！"

整个饭店瞬间鸦雀无声。

王德发腿肚子一哆嗦——他认得章杰盛！国营饭店的主任，听说还是打过小鬼子和美国大兵的狠角色！

"章、章主任..."王德发额头冒汗，声音都变了调，"我就是跟老朋友开个玩笑..."

"玩笑？"章杰盛把烟头丢在自己脚下碾灭，突然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

王德发吓得一激灵。

"带着你的人，滚。"章杰盛指了指门口，"再让我看见你在这儿闹事，我就去问问杨家兴——他侄子是不是闲得蛋疼，整天不干正事。"

王德发脸色煞白。他姑父虽然对王德发整天借着他的名头在外面耀武扬威有些反感，但平时顶多也就是骂他两句。

但如果这件事情被章杰盛当着他姑父的面质问，这无疑就是等于打了他姑父的脸。想到他姑父可能因此以后都不再关照他……

"我这就走！这就走！"他点头哈腰地往后退，差点被椅子绊倒。两个跟班更是缩着脖子溜得飞快。

等王德发灰溜溜逃出饭店，章杰盛突然变脸似的笑起来，一屁股坐到李光照旁边：

"老三，你这朋友挺虎啊？"他指了指还攥着拳头的赵建军，"不过打得好！王德发那孙子早该有人收拾了。"

李光照给章杰盛倒了杯酒："章叔，谢了。"

"谢啥？"章杰盛一仰脖子干了酒，压低声音道："现在市场上的猪肉供应越来越紧张，我们国营饭店都由原先的一个礼拜送一次，调整到了半个月送一次。所以你小子以后再弄到什么猎物，记得给我们送一点过来！"

“没问题章叔！”

赵建军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这才明白，自己三哥在城里的人脉，远比他想象的更硬...

章杰盛又和李光照聊了两句，随后站起身往二楼办公室走去。

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转身，对着赵建军咧嘴一笑："老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空过来玩。"

赵建军连忙站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连连点头："好，好的，章主任！"

"叫啥主任，跟着老三叫章叔就行！"章杰盛摆摆手，转身上了楼。

等章杰盛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赵建军才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他的后背己经湿透了，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三哥，这位章叔...什么来头啊？"赵建军压低声音问道，眼睛还不住地往楼梯口瞟，生怕章杰盛又突然出现。

李光照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打过鬼子，参加过抗美援朝，转业后分到商业系统。现在是这家国营饭店的主任，认识的人不少。"

赵建军听得眼睛都首了："难怪那个王德发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我正要和你说呢，"李光照放下筷子，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以后在城里遇到事情不要冲动。像今天这种动手打人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毕竟这里可是首都，说不定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就站着一尊大佛。"

赵建军刚要辩解，李光照却抬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今天动手是为了维护我。但你想过没有，万一因为这点小打小闹，你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丢了，以后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赵建军头上。他想起今天晚上出门的时候，爹娘把攒了多年的粮票和钱都给了他；想起临行前父亲拍着他肩膀说的那句"别给老三丢人"；想起母亲偷偷抹眼泪的样子...

"三哥，我..."赵建军的嗓子突然哽住了。

李光照给他倒了杯酒："喝吧。记住，你现在是供销社的售货员了，是'八大员'之一。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这份工作，你得珍惜。"

赵建军重重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顺着喉咙烧下去，却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桌上的菜己经所剩无几。李光照看了看窗外，阳光己经偏西。

"走吧，带你去买点生活用品。"李光照起身和王红梅等人打了声招呼，并约定过几天给他们送点好东西之后，才带着赵建军出了国营饭店的大门。

出了国营饭店，李光照推着自行车，和赵建军并肩走在街上。七月的西九城，各种鲜花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三哥，咱们去哪买？"赵建军问道，眼睛不住地往路两边的商店瞟。对于他这个刚进城的农村青年来说，一切都那么新鲜。

"王府井百货大楼太远，就在地安门商场买吧。"李光照指了指前方，"东西全，价格也公道。"

地安门商场里人头攒动。李光照轻车熟路地带着赵建军穿梭在各个柜台之间。搪瓷脸盆、暖水瓶、毛巾、肥皂...一件件生活必需品被放进赵建军的网兜里。

"这个要工业券..."赵建军摸了摸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子，又看了看手里所剩无几的票证，有些犹豫。

"拿着吧。"李光照不由分说地让售货员开了票，"工业券我给你垫上。"

赵建军张了张嘴想拒绝，但看到李光照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一圈转下来，赵建军带来的钱和票己经花得七七八八。他拎着鼓鼓囊囊的网兜，心里既满足又忐忑——这些在城里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日用品，在他们村里可是稀罕物。但同时，他也几乎花光了家里给他的全部积蓄。

李光照看出了他的窘迫，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黑十："拿着，应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