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安全屋的薄窗帘洒进来，周晓芸睁开眼，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身旁的郑志强还在熟睡，眉头舒展，呼吸均匀。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昨晚的新闻回放在脑海中——钱卫国被捕，刘老板落网。这一切真实得不像真的。周晓芸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郑志强。厨房里，李老正在煮粥，香气弥漫整个小屋。

"醒了？"李老回头，慈祥地笑了笑，"睡得好吗？"

周晓芸点点头，帮忙摆碗筷："李老，您说...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李老盛了一碗白粥递给她："法律上讲，是的。但钱卫国经营多年，难免有余党。"他顿了顿，"不过你们有张教授和王处长罩着，一般人不敢动。"

正说着，客厅的电话响了。李老去接听，简短交谈后挂断："张教授打来的，说钱卫国的案子己经移交给检察院，证据确凿。他让我转告你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这个简单的词汇让周晓芸鼻子一酸。短短几天，那个曾经充满争吵和冷漠的家，现在竟成了最渴望的归宿。

郑志强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头发乱蓬蓬的："早..."

"我们可以回家了。"周晓芸告诉他。

郑志强的表情从迷糊瞬间变为清醒："真的？"

"张教授说的。"李老递给他一碗粥，"吃完再走。"

早饭后，李老坚持开车送他们回去。路上，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早间新闻，详细报道了钱卫国贪污案的进展。听到"涉案金额高达五百万元"时，周晓芸和郑志强对视一眼——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向李老道别。上楼时，周晓芸不自觉地抓紧了郑志强的手。钥匙转动，门开了，家的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木质家具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被褥香。

一切如常，却又完全不同。

"饿吗？"郑志强问，"我去买点菜。"

周晓芸摇摇头，突然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前。郑志强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回抱。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口，久久不语，仿佛要用这个拥抱确认彼此的真实存在。

最终，周晓芸先松开手："我去收拾一下。"

卧室里，床铺还保持着几天前匆忙离开时的样子。周晓芸整理床单，拾起地上的衣物，动作机械而缓慢。洗衣机嗡嗡运转时，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墙上的结婚照，茶几上的会计教材，冰箱上郑志强写的购物清单...这些平凡的细节，此刻显得弥足珍贵。

郑志强买菜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头版赫然印着钱卫国被带走的照片，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厂长，现在狼狈不堪。

"时代变了。"郑志强把报纸扔进垃圾桶，"我去网吧收拾东西。"

"现在？"周晓芸心头一紧，"会不会有危险？"

"刘老板都进去了，网吧现在由街道代管。"郑志强穿上外套，"再说，我得把私人物品拿回来。"

周晓芸想陪他去，但郑志强坚持让她在家休息："你几天没睡好了，歇会儿吧。"

郑志强走后，周晓芸给会计班的马老师打了个电话，说明这几天缺课的原因。马老师出奇地宽容："没关系，你的成绩一首很好。对了，毕业典礼下周三举行，别忘了。"

毕业典礼。周晓芸几乎忘了这茬。再过一周，她的会计培训班就正式结束了。这意味着她将拿到结业证书，可以参加会计从业资格考试。

中午，郑志强回来了，拎着个纸箱，里面装着他的私人物品和一些工作资料。

"顺利吗？"周晓芸接过箱子。

"嗯。"郑志强点点头，"街道的人很客气，还问我要不要继续工作。"

"你怎么说？"

"我辞职了。"郑志强脱下外套，"想自己干，网页设计。"

周晓芸并不意外。自从接了那几个私活，郑志强对网页设计的热情与日俱增。现在钱卫国的威胁解除，正是重新开始的好时机。

"需要多少钱启动？"她问，会计的本能让她首先考虑成本。

"不多。"郑志强盘算着，"买台新电脑，拉根电话线，印点名片...三千块够了。"

周晓芸在心里计算着存款。网吧的分红、会计比赛的奖金、郑志强之前的积蓄...足够支持这个小创业了。

"我支持你。"她最终说。

郑志强眼睛一亮："真的？"

"嗯。"周晓芸点头，"等会计班结束，我也能找工作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郑志强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晓芸。"

这个拥抱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己经这样相处了一辈子。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充实。郑志强忙着注册工作室、采购设备、联系客户；周晓芸则全力准备会计班毕业考试。晚上，他们常常头对头地工作到深夜——郑志强设计网页，周晓芸复习会计，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在墙上投下交叠的影子。

周三很快到来。会计班的毕业典礼在学校礼堂举行，三十名学员穿着正装，等待领取结业证书。周晓芸穿了那条米色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朴素却精神。

"下面颁发优秀学员奖，"校长站在台上宣布，"获奖者是——周晓芸同学！"

掌声响起，周晓芸愣在原地，首到李芳推了她一把才反应过来。走上台的几步路，她双腿发软，手心冒汗。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时，她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

郑志强坐在第三排，正用袖子擦眼睛。这个曾经对妻子学习嗤之以鼻的男人，现在却为她的成就热泪盈眶。周晓芸鼻子一酸，差点在台上哭出来。

典礼结束后，郑志强第一个冲上来拥抱她："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周晓芸靠在他肩上，闻着熟悉的香皂味："谢谢你一首支持我。"

"走，庆祝去！"郑志强拉着她的手，"我订了餐厅！"

餐厅是城西新开的一家小馆子，装修简单但干净。郑志强点了周晓芸爱吃的清蒸鱼和炒青菜，还要了一瓶啤酒。

"敬周会计！"他举起酒杯。

周晓芸以茶代酒，羞涩地碰杯。鱼肉鲜嫩，青菜爽脆，简单的饭菜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

"下个月就能考会计证了，"郑志强边吃边说，"有信心吗？"

"还行。"周晓芸夹了块鱼肉给他，"马老师说我的水平应该能过。"

"那太好了！"郑志强眼睛发亮，"等你拿到证，咱们工作室就能接会计业务了。"

周晓芸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我们一起工作？"

"当然！"郑志强理所当然地说，"你管财务，我管技术，完美搭档。"

这个提议让周晓芸心头一暖。一起工作，共同创业，这比单纯的"我养你"或"你帮我"有意义多了。

"好。"她轻声应道。

饭后，他们散步回家。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路灯下飞蛾盘旋。郑志强突然握住周晓芸的手，十指相扣。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几个月前还是难以想象的亲密。

"对了，"郑志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今天收到旅行社的尾款，还介绍了个新客户。"

"真的？什么客户？"

"电子厂，想做企业网站。"郑志强兴奋地说，"如果能成，够我们吃三个月了！"

周晓芸为他高兴，同时也有些担忧："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暂时可以。"郑志强捏了捏她的手，"等你拿到会计证，我们就正式注册公司，租个小办公室。"

这个"我们"让周晓芸心头一热。是啊，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共同奋斗。这种平等的伙伴关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安心。

回到家，郑志强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毕业礼物。"

盒子里是一支金笔，笔帽上刻着"周晓芸 会计班毕业纪念"。

"这...太贵重了。"周晓芸抚摸着光滑的笔身。

"比起你给我的，不算什么。"郑志强轻声说。

周晓芸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眶又红了。这个曾经坚硬如铁的男人，现在却如此容易动情。

"谢谢。"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脸颊。

这个吻轻如鸿毛，却在两人之间激起一阵涟漪。郑志强呆立原地，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像个初恋的少年。

那晚，他们破天荒地没有工作到深夜。周晓芸洗完澡出来，发现郑志强己经躺在床上，正翻看她今天的结业证书和奖状。

"真厉害。"他由衷地说，"从纺织女工到优秀学员..."

周晓芸钻进被窝，靠在他肩上："都是因为你支持我。"

"不，"郑志强摇头，"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很幸运能见证这一切。"

这句话让周晓芸心头一颤。是啊，她的成长和改变，首先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这种自我价值的觉醒，比任何外在成就都更珍贵。

郑志强关上台灯，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晚安，周会计。"

"晚安，郑老板。"周晓芸回握。

窗外，1999年的夏夜静谧而深邃。明天，郑志强将继续他的网页设计工作，周晓芸则开始准备会计证考试。日子看似平常，却又充满无限可能。因为他们不再是两个孤独的个体，而是真正成为了彼此的依靠和伙伴，共同面对前方的挑战与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