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周晓芸就醒了。窗外天色还暗，只有远处工地的塔吊亮着微弱的红灯。今天是会计从业资格考试的日子，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身旁的郑志强呼吸均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腰间。周晓芸轻轻移开他的手，蹑手蹑脚地起床。厨房里，她给自己泡了杯浓茶，翻开《财经法规》最后复习一遍。

"这么早？"郑志强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头发乱蓬蓬的。

"吵醒你了？"周晓芸合上书，"我再看会儿。"

郑志强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按摩："放松点，你准备得很充分了。"

周晓芸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郑志强的手指有力而温柔，一点点揉开她紧绷的肌肉。这双手曾经只会粗暴地推开她，现在却学会了给予安慰。

"我去做早饭。"按摩了一会儿，郑志强说。

周晓芸想拒绝，但郑志强己经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火腿。她继续复习，厨房里传来的煎蛋声和香味却不断分散她的注意力。

"吃饭了。"郑志强端着盘子走过来。

盘子里是两个金黄的煎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旁边摆着几片火腿。这是他们创业以来的常态——郑志强做饭，周晓芸复习或工作。角色的对调如此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电子厂的合同签了吗？"周晓芸边吃边问。

"昨天签的，定金也付了。"郑志强咧嘴一笑，"三千块，够我们撑两个月。"

这是郑志强工作室接到的第一个大单，设计费相当于他以前在纺织厂半年的工资。周晓芸用会计知识帮他拟了合同，条款严谨，付款方式明确，客户很满意。

"什么时候开始做？"

"今天下午。"郑志强喝了口牛奶，"上午我陪你考试。"

周晓芸的手顿了一下："不用了，你忙你的。"

"说好的，"郑志强坚持，"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必须到场。"

考试设在市财经学校，八点半开始。他们七点半就出发了，郑志强骑着那辆旧摩托车，周晓芸坐在后座，紧紧搂着他的腰。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她的紧张。

财经学校门口己经聚集了不少考生，有的独自复习，有的三五成群讨论。郑志强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保温杯："菊花茶，提神醒脑。"

周晓芸接过保温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这个曾经粗枝大叶的男人，现在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周到。

"我就在这儿等你。"郑志强指了指校门口的石凳，"考完一起吃饭。"

周晓芸点点头，随着人流走进校园。考场在3号楼205教室，门口贴着考生名单。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刚要进去，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一个女声毫无歉意地说。

周晓芸回头，看见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浓妆艳抹，正挑衅地看着她。那张脸有些眼熟...

"胡丽的表妹。"女孩冷笑，"钱厂长是我舅舅。"

周晓芸的血液瞬间凝固。钱卫国的侄女？她也来考试？

"没想到吧？"女孩凑近，香水味刺鼻，"我学会计三年了，不像某些人，临时抱佛脚。"

周晓芸握紧保温杯，强迫自己冷静："考场见真章。"

她转身进入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手指微微发抖，但心跳渐渐平稳。钱卫国己经进去了，他的亲戚构不成威胁。这样想着，她摆好文具，深呼吸几次。

考试铃响，试卷发下来。周晓芸先快速浏览了一遍，题型和模拟题差不多，难度适中。她开始专注答题，暂时忘记了那个不愉快的插曲。

然而，考试进行到一半时，后方传来规律的敲桌声。周晓芸回头，正好对上钱卫国侄女挑衅的眼神。女孩假装在思考，手指却不停地敲打桌面，发出扰人的噪音。

监考老师走过来警告了一次，女孩消停了片刻，又变本加厉地咳嗽、叹气、转笔。周晓芸的注意力不断扰，一道成本计算题算了三遍都没得到一致的结果。

汗水顺着背脊流下，周晓芸攥紧笔杆，闭上眼睛默数到十。当她再次睁眼时，目光落在保温杯上——郑志强还在外面等她。这个念头让她重新集中精神，屏蔽了所有干扰，专注于试卷。

交卷铃响，周晓芸检查了三遍才起身。走出教室时，钱卫国的侄女故意撞开她，抢先交卷。但周晓芸己经不在乎了，她确信自己答得不错。

校门口，郑志强果然还坐在石凳上，正低头看一本编程书。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晓芸突然想起五年前他们刚恋爱时，他也是这样等她下班，只不过那时的眼神里是热恋的激情，现在则是平静的陪伴。

"怎么样？"郑志强看到她，立刻站起来。

"还行。"周晓芸微笑，"就是遇到了钱卫国的侄女。"

郑志强的表情瞬间阴沉："她找你麻烦了？"

"没事，"周晓芸摇摇头，"没影响我发挥。"

郑志强盯着她看了几秒，确认她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走，庆祝一下，我订了位子。"

午餐是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厅，郑志强特意选的。周晓芸第一次吃牛排，笨拙地拿着刀叉，切得盘子吱吱响。郑志强笑着帮她切好，又点了杯红酒。

"下午还要工作呢。"周晓芸小声提醒。

"就一杯。"郑志强举杯，"敬周会计，未来的注册会计师！"

周晓芸脸颊发热，抿了一小口。酒液酸涩中带着微甜，像极了他们这几年的婚姻——苦涩过后，终于尝到甘甜。

饭后，郑志强送周晓芸回家，自己则去网吧处理电子厂的网站设计。虽然己经辞职，但刘老板被抓后网吧由街道代管，允许他继续使用那台电脑完成手头工作。

家里安静得出奇。周晓芸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想小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考试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放，她不断核对自己的答案，越想越清醒。

干脆起来工作吧。她坐到书桌前，打开郑志强新买的电脑——这是用电子厂定金买的，奔腾II处理器，15寸CRT显示器，在当时算是高配置。

拨号上网的刺耳声音过后，周晓芸登录会计论坛查看考试讨论。果然，己经有人贴出了部分试题和答案。她对照着自己的记忆，越看越有信心——大多数题目她都答对了。

傍晚，郑志强回来了，脸上带着疲惫但满足的笑容："首页设计好了，客户很满意。"

"我看看。"周晓芸凑过去看他的设计稿。

屏幕上是一个蓝色调的网页，电子厂的LOGO在左上角，导航栏清晰明了。虽然用现在的眼光看很简陋，但在1999年，这己经算专业设计了。

"真好看。"周晓芸由衷赞叹。

"还得做后台。"郑志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至少一周才能完成。"

周晓芸站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按摩，就像他早上对她做的那样。郑志强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张教授打电话来，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财大的进修机会。周晓芸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学费太贵了。"

"钱不是问题。"郑志强转过身，握住她的手，"电子厂这单做完，够你上半年课了。"

周晓芸鼻子一酸。这个曾经反对她学习的男人，现在却全力支持她深造。

"再说吧，"她轻声说，"先等考试成绩出来。"

那晚，他们像往常一样工作到深夜。郑志强编写网页代码，周晓芸则整理工作室的账目和合同。小小的书桌被分成两半，一半堆满编程书籍，一半摆满会计资料，却出奇地和谐。

半夜十二点，郑志强伸了个懒腰："休息会儿吧。"

他起身去厨房煮了两碗泡面，加蛋加青菜。周晓芸接过碗，突然想起什么："电子厂要发票，我们得去税务局登记。"

"这么麻烦？"郑志强皱眉。

"合法经营必须的。"周晓芸翻出《税法实务》，"看，小规模纳税人可以..."

她详细解释了税务登记流程和优惠政策，郑志强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这种专业交流，在他们婚姻的前五年几乎不存在。

吃完夜宵，两人继续工作。凌晨两点，郑志强终于完成了网页的后台框架，周晓芸也整理好了所有账目。他们疲惫但满足地躺在床上，中间不再隔着那道无形的墙。

"晚安，郑老板。"周晓芸昏昏欲睡地说。

"晚安，周会计。"郑志强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窗外，1999年的夏夜静谧而深邃。明天，郑志强将继续他的网页设计，周晓芸则等待考试成绩。日子看似平常，却又充满无限可能。因为他们不再是两个孤独的个体，而是真正成为了彼此的依靠和伙伴，共同面对前方的挑战与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