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跳水

长公主府的莲池在正午晒得发烫,锦鲤群被惊得西处逃窜时,沈云词正提着湿淋淋的裙摆蹲在岸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姜归雁顶着沈状元那张清俊的脸在池底扑腾,发髻散开的墨发像水草般漂在水面,惊得岸边的仆妇们连声尖叫。

“姜归雁!你拿我的身体胡闹什么!”沈云词急得跺脚,水花溅上他绣着并蒂莲的鞋面。今早出门前他特意叮嘱过别惹事,哪想这家伙看到池心浮着的玉佩,竟首接扯了腰带当绳索,扬言要学“古人投水取璧”。

“少废话!”姜归雁冒出头换气,水珠顺着沈云词的下颌线滚落,“这玉佩是你上次说好看的那块!掉水里了当然得捞——”她话没说完又潜下去,却因不习惯男子身形的力量,脑袋“咚”地撞上池壁。

沈云词心尖一紧,想也没想就撩着裙子往水里蹚。冰凉的池水瞬间浸透襦裙,裹得他步履维艰,却还是咬牙往深处走:“笨死了!快上来!”

“拿到了!”姜归雁高举着玉佩破水而出,却在看到沈云词浑身湿透的模样时愣住了。阳光透过水珠在他脸上碎成光斑,沾着水汽的睫毛微微颤动,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散在肩头,竟比府里那幅《洛神赋》图还要好看。

“看什么看!”沈云词红着脸抢过玉佩,却因脚下打滑,整个人往姜归雁怀里倒去。两人在水里撞作一团,他闻到对方身上混着的池水味和马厩的青草香,忽然想起昨夜铜镜里那抹微光——鬼使神差地,他道:“你说……我们一使跳水,会不会就能换回来?”

姜归雁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沈云词你哪来的歪理?难不成你想淹死在这莲池里换身体?”她嘴上嫌弃,却还是跟着沈云词往池心走,“行啊,本小姐就陪你疯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换不回来,你得替我把这月赌坊的账给平了!”

“谁要跟你一起疯……”沈云词嘟囔着,却悄悄攥紧了她的手。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时扎进水里。池底的青苔滑腻腻的,阳光透过水波照下来,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晃出明明灭灭的光。

沈云词闭着眼等了半晌,没感觉到熟悉的眩晕感,反而呛了好几口水。他猛地浮出水面,正好看见姜归雁也咳着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

“咳……看来这法子不灵。”姜归雁抹了把脸,却不小心把沈云词的眼镜片也抹花了。她看着沈云词依旧穿着女装的模样,突然噗嗤笑出声:“冰块脸,你这落汤鸡的样子,比我家后院那只掉进水缸的猫还狼狈。”

沈云词没理她的调侃,只是望着水面上自己和她的倒影——一个穿着湿透的襦裙,一个顶着滴水的长发,明明该是荒唐的画面,他却莫名觉得心安。他想起刚才在水底,姜归雁攥着他的手时,指尖传来的温度比池水温暖得多。

“上来吧,别冻着了。”沈云词率先往岸边走,却因裙摆太重险些滑倒。姜归雁眼疾手快扶住他,两人靠得极近,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脸上沾着的水草,和那双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黑曜石般的眼睛。

“喂,”姜归雁忽然小声说,“其实刚才在水里……你攥我手攥得可紧了。”

沈云词的脸“腾”地红了,甩开她的手时力道却很轻:“胡说!我只是怕你淹死了,没人替我还赌债!”

姜归雁哈哈大笑,却没拆穿他。她看着沈云词湿漉漉的背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上岸,看着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这身体互换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她能看到平日里端着架子的沈状元,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手忙脚乱的样子。

回府的马车上,两人都裹着厚厚的披风。姜归雁把玩着那块从池底捞上来的玉佩,忽然开口:“沈云词,你说那微光到底是什么?”

沈云词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声音低了些:“或许……是某种契机。”他顿了顿,偷偷瞥了眼姜归雁,“不过现在换不回来也没关系,至少……”

“至少什么?”姜归雁追问,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沈云词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他猛地转过头,假装看风景:“至少你这身体比我的好用,爬树掏鸟窝方便多了!”

“切!”姜归雁撇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把玉佩塞进沈云词手里,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两人都像上次那样颤了一下。

马车驶过镇国公府的角门时,沈云词忽然发现,姜归雁鬓边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荷叶。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摘下,指尖擦过她耳畔时,感觉到她微微一颤。

“谢了。”姜归雁的声音有点闷,却没躲开。

沈云词没说话,只是把那片荷叶捏在手里,看着上面滚动的水珠。也许,换不换得回来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身边这个人,愿意陪他一起跳进莲池,愿意在他呛水时扶住他,愿意在他脸红时笑得没心没肺。

马车停稳时,姜归雁突然指着他的披风:“你的带子系歪了——别动,我帮你。”

她的指尖在他胸前忙活,呼吸拂过他的脖颈。沈云词低头,正好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和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属于自己书房的墨香味——那是他身上常年沾着的味道,此刻却从姜归雁身上传来。

“好了。”姜归雁系好带子,抬头冲他笑,眼里映着夕阳的光,亮得惊人。

沈云词看着她的笑脸,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被阳光晒化的雪,软软的,暖暖的。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磨磨蹭蹭的,还不快下车!”

姜归雁“切”了一声,却笑得更开心了。她跳下车时,故意撞了沈云词一下:“知道了,沈小娘子~”

沈云词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看了看掌心那片渐渐干枯的荷叶,忽然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好像真的……挺好的。

而此刻,在他们身后的马车里,那块从莲池捞上来的玉佩,正幽幽地闪着一丝极淡的光,像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只是这一次,依旧没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