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词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打破了石室的凝滞。王统领留下的精锐士兵毫不犹豫地执行,两个侍卫拖着昏迷不醒的黑衣刺客迅速退出了石室,沉重的石门再次隔绝了内外。
石室内,只剩下沈云词、角落扮演“夫人”此刻真正受惊的阿桂、以及那个蜷缩在床边、肩头洇血、低眉垂眼的“小丫鬟”姜归雁。空气中的硫磺味依旧浓重,混合着锦被上渗出的血腥气,还有沈云词贴身放置的那些密件散发出的纸张、火漆和血液交织的复杂气息。
沈云词缓缓首起身。他赤着脚,踩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一步步走向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拉出长长的、带着沉甸甸威压的影子,笼罩在姜归雁头顶。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那张平凡怯懦的易容脸下,掩盖的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心机与狠辣?
他没有立刻问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肩头那刺目的暗红。血迹比刚才更深了,显然方才激烈的翻滚牵动了伤口。他能想象她如何在矿坑深处搏杀,如何在重重追堵下带着这致命的证据突围,又如何拼着受伤挡下那索命的袖箭……
但这念头一闪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疼么?”沈云词开口,声音不高,低沉得如同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听不出关切,只有冰冷的审视。他蹲下身,视线几乎与她齐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古井,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和额角的冷汗。
姜归雁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东西,是从军仓矿坑找到的?”沈云词的声音更冷了一分,不容她回避核心。
沈云词的手指蓦地抬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冰冷的指尖如同铁钳,强行抬起她的脸,逼迫她那双被刻意修饰遮掩掉神采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
“看着我!说清楚!”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在她粗糙的易容面具上磨过,带来微妙的刺感。姜归雁心中警铃大作,强压着反抗的本能,眼神保持着那种被吓懵的空洞与恐惧。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石室厚重的木门被粗暴地、毫不客气地敲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扇都在嗡鸣!
紧接着,门外传来王统领下属侍卫紧张的声音:“丞相大人!王统领己按您指令封锁军仓废矿坑西区!但……但柳文修柳大人带着他的人也赶到了!人数不少!王统领正与他交涉,对方说是奉了陛下的柳文修!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这突如其来的禀报像一瓢冰水浇在沈云词头上!他捏着姜归雁下巴的手力道骤然一松!那封密信带来的疑怒瞬间被眼前更大的威胁压下!
柳文修亲自带兵到了矿坑!一旦让他抢先接触或销毁粮草现场,或者占据大义名分接管查案权,一切证据都将化为乌有!他的命也可能朝夕不保!
沈云词的脑子在电光石火间高速运转!他现在必须立刻出面!但他“重伤”在身,如何能立刻赶赴现场?
就在沈云词这一瞬的权衡僵滞间——
石室另一侧的通风窗棂外,极其细微、几乎被门外的禀报声完全掩盖的……嗒、嗒…………极其清晰的敲击声传了进来!声音来源并非紧闭的木门,而是那扇方才被袖箭射破、又被侍卫撞开、只用木条和绳索临时潦草封堵的雕花透气窗!
沈云词循声猛地扭头!
窗棂缝隙间,一缕微弱的月光透入。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清晰地“看”到——窗外,那临时封堵的几条横竖交错的木条缝隙后,一小片刻意反光的金属片晃了一下!那光反射的瞬间角度,精准地映照出一个蹲伏在窗外的、穿着深色劲装、脸上带着黑面巾、仅露出一双森冷鹰隼般眼睛的身影轮廓!那身影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充满了绝对的残酷与嘲弄!
随即,金属片光芒消失!那身影瞬间融入窗外黑暗!
柳文修的人!
这无声的画面通过敲击声和反光信号,如同惊雷般劈入沈云词的脑海!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正好卡在姜归雁同样在敲击声响起时就“慌乱”地抬头看向窗户方向,脸上血色尽失,她似乎恐惧到了极点,身体拼命向后缩,撞到了床沿边的矮几!
“夺!夺!夺!”三道凄厉到撕裂夜空的劲风破窗锐响骤然响起!比之前的袖箭更加刁钻、更加致命、力道奇大无比!三支闪着淬毒幽蓝光芒的、刻着缇骑司特有鹰眼暗纹的精钢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索魂钩镰,穿透窗棂的破绽缝隙,带着尖锐的哨音,狠狠射向沈云词的……胸口、咽喉和眉心!王统领请示、他心神被引开、室内守卫最松懈的瞬间!密旨前来接管查案!态度强硬!王统领请示大人是否露面?请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