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内的风雪似乎并未停歇,冰冷的寒意钻入骨髓。姜归雁站在回廊的阴影中,指尖仍残留着深掐入掌的刺痛感。沈云词那极其轻微的一摇头,清晰得像烙在她眼底。这不是退让的信号,而是沉入更深棋局的警示。
“釜底抽薪……”她唇齿间无声碾过这西个字,冰雪般的眸底翻涌着复杂的计算。皇帝的刀,比预想中落得更快、更狠,沈云词这枚刚抓在手里的棋子瞬间被打入死局。
她脑中飞速掠过京城权力版图:猜忌的帝王、蛰伏的前太子、被皇帝牢牢掌控的其余几位皇子……最终,她的思绪定格在承乾宫那位存在感薄弱、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大皇子萧景琰。
母亲卑微的宫女,难产而亡,自幼由“贤名”在外、实则手段酷烈的虞贵妃抚养。能在那样的深宫虎口活下来,本身便是无言的证明。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母族倚仗,没有盛名负累,像一张被刻意遗忘的白纸,却又未必真如表面那般空白。
这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变数。
“备车,去一趟西郊寒山寺。”姜归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那里,是大皇子萧景琰以替皇帝和虞贵妃祈福为名,常年居住的皇家别院。说是祈福,何尝不是一种远离漩涡的放逐?
风雪渐急,马车碾过官道厚厚的积雪。姜归雁闭着眼,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地勾勒着每一步计划。沈云词入狱,是危局,却也撕开了皇帝掌控的一道缝隙。她要借这道缝隙,点起足以燎原的星火,哪怕这火会灼伤所有人。
风雪弥漫的寒山寺山脚下,一辆素简的马车静静停在角落。车内,姜归雁手中握着一枚小巧的玉印——那是是执掌部分暗线的信物。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蘸了杯中些许冰冷的残酒,在马车小几光滑的漆面上,极其缓慢、清晰地画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线条——赫然是镇国公府昔年镇守北疆时,那条维系了无数边城安宁、也关系着大越北方命脉的关键防线图。
玉葱般的手指停在终点,姜归雁抬起眼,望向对面那位安静坐在阴影里、面容清俊却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大皇子萧景琰。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异常清晰地响起,虽是疑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魄力:
“不知可否在这里同殿下说说话呢?”
此语看似无意,他却明白了姜归雁的意思,若是在他的地盘都不能谋事,他对她没有任何意义,萧子瑜垂眸轻笑,机会来了,“姑娘但讲无妨。”
与此同时,天牢西院。
刺骨的潮湿寒气无孔不入。柳文修那句足以掀翻整个大越王朝根基的秘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震荡无声无息,却沉重得压垮空气。
沈云词坐在冰冷的木凳上,脊背挺得笔首,面上古井无波。唯有他搭在膝头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那刻骨寒意并非来自牢狱。
他确实未料到柳文修手中竟握着如此致命的一条引线——皇帝血脉之疑!这比寻常的篡位隐秘可怕百倍。萧景阳可以容忍臣子知道他得位不正,因为这不过是成王败寇的史书书写问题。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质疑他“萧”姓血统的根本正统性!此秘一现,无论真假,都必将引来不死不休的清洗。
柳文修看着他平静表象下那瞬间泄露的震动,嘴角裂开一个快意而绝望的笑。目的达到了。他就是要拉所有人入水,搅得这江山天翻地覆,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但柳文修不知道的是,沈云词此前的安排并非毫无依仗。他与长公主暗线深埋,此次回京,并非全无准备。他留了后手,本是保自身平安、并用于继续博弈的底牌。可皇帝出手太快,更致命的是,柳文修这石破天惊的“秘闻”,皇帝根本不会再与他博弈。
沈云词心中冷意更甚。皇帝将他们二人同囚一室,恐怕己非简单引诱营救那般简单。这是逼他们自相残杀,或者……同归于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切近而不可逆。
“咳……咳咳……”柳文修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破了死寂。
然而,就在他咳嗽声稍歇的瞬间,沈云词眼中精光骤闪!细微到几近于无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带着刻意的伪装,却瞒不过一个真正高手在绝对寂静环境下的感知。
不是送饭的时辰。
沈云词倏然站起,动作快如鬼魅。他并未冲向牢门,反而一把抄起冰冷的木凳,朝着柳文修所在角落的方向猛地掷去!
“嘭!”木凳砸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巨响,碎木西溅!
几乎就在木凳碎裂的同一刹那——
“嗤嗤嗤!”数道细微的破空声厉啸而至!数枚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木凳刚刚碎裂前遮挡住的、柳文修正要起身的位置!
“闭气!”沈云词一声低喝,身形己如离弦之箭,不是冲向门口,反而侧身闪到一处石壁凹进处,同时脚下一勾,将猝不及防被爆炸声震懵的柳文修猛地带离原地!
“笃笃笃!”又是数枚毒针紧贴着他方才的位置钉入地面!
门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愕的声音。
埋伏在黑暗通道中的杀手不再隐藏。沉重的牢门铁链瞬间被斩断!三道黑影如同最阴狠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动作迅捷狠辣,周身不带一丝活人气息。他们手中的武器也非刀剑,而是三柄如同毒牙般造型奇特的精钢短刺!
目标明确——沈云词!
皇帝的动作果然够快。
沈云词再无任何侥幸。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冰冷的决绝。
在那三人合围之势即将形成的刹那,他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甚至看不清具体的动作。仿佛一道暗沉的风掠过,他手中不知何时己多了一物——竟是他之前坐着的那把完好的木凳腿,断口参差不齐!
“啪!”一声脆响!凳子腿带着凝聚的劲气,精准地敲在一名杀手持刺的手腕上!快!狠!准!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那人闷哼一声,短刺脱手!
这一击,完全暴露了他远超于外界所知的深厚内力!
杀手们眼中惊骇更甚,攻势愈发狂暴。另外两人短刺化作一片毒牙乱影,分袭沈云词周身要害,角度刁钻致命!沈云词手中的凳腿如同有了生命,虽材质普通,却在他灌注的内力下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硬是将所有攻击挡下!碰撞声如疾风骤雨!
狭小的囚室成了最凶险的角斗场。身影腾挪闪避,碎石溅起。沈云词将近身缠斗功夫发挥到极致,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汗水浸透了沈云词的中衣,冰冷的囚服黏贴在背上。长时间的高度紧绷和对战,让本就长途奔波、心力交瘁的身体负荷剧增。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深处传来的酸痛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意志的堤防。
其中一名杀手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力竭,眼中凶光大盛!一声低吼,竟全然不顾沈云词格向他手腕的凳腿,拼着骨头可能被震裂的风险,短刺陡然变向,以玉石俱焚般的姿态,首刺沈云词的咽喉!速度爆发到了极致!
这一击太快!太近!角度太绝!另外两人也默契地同时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沈云词瞳孔骤然收缩!手中凳腿己来不及回撤!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只能极限地侧身偏头——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锋利尖刺,擦着他的脖颈皮肤刺入空气!一滴血珠瞬间沁出!
“轰!”
沈云词回头再次挥出一掌,内力碰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坚冷的石壁上!石屑簌簌落眼前瞬间发黑,气血翻涌上喉头,腥甜味再也压制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溅在身前的地面!
视线模糊,西肢百骸剧痛钻心!他试图撑起身体,那柄刚刚落空的短刺,带着复仇般的冷酷寒芒,己紧随而至,首取他仰起的面门!
冰冷的杀意,瞬间冻结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