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正院。
檀香袅袅,玉瓶里插着几只半开的牡丹,本是一派富贵安宁的气象,此刻却被彻底打破。姜父被抬到内室的床榻上,脸色灰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府医陈老抖着手诊脉,旁边围了一圈神色惶急的主子和下人。
沈云词被姜临鸢拽到了稍远些的窗边,低垂着头,手指紧紧绞着繁复的裙摆布料,那姿势怎么看都带着股不属于姜归雁的拘谨和羞愧。姜归雁则焦虑地蹲在床前脚踏上,双手撑着膝盖,眼神巴巴地望着陈老和自己老父亲的脸,几次想开口问,又怕惊扰了诊脉,沈状元的俊脸皱成一团,写满了的急躁,这表情放在这张清冷的脸上,反差强烈得让赶来的姜母卫氏心头一跳。
卫氏是被姜小虎一路拖来的,鬓角都有些散乱。她刚跨进门槛,就被眼前混乱的景象惊住:“这是怎么了?老爷!老爷!”她扑到床边,看着夫君人事不省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握住姜父的手连声呼唤。
“娘!”姜归雁立刻抬头,下意识地就想把方才后院那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真相再亲口说一遍。她刚一开口,“爹是被我们气……”话还没说完,卫氏的目光就锐利地扫了过来。
卫氏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床边、穿着女儿衣服却垂首绞裙、神情别扭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姜归雁。然后,目光才落到跪在脚踏上、一身男装、脸上写着儿子般焦虑的沈云词。再联想到刚才姜小虎语无伦次、说什么“大姐是状元、状元是姐姐”之类颠三倒西的话,加上刘管家那句哭嚎般的“老爷听了顶大的稀罕事激动厥过去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卫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看向表情最丰富的沈云词,声音带着严厉的审视:“沈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家老爷为何如此?”
“娘……”姜归雁被这称呼刺了一下,眼圈也有点红,但还是用沈云词的声音飞快地、尽量清晰地解释:“是我,我是归雁!那天掉湖里,我就跟他,”她指向窗边的沈云词,“沈云词!我俩换了个儿!我变成他了!他变成我了!爹刚才知道了真相,一时气急攻心就……”
卫氏的眼睛越睁越大。她看看“沈云词”脸上那份独属于女儿的焦虑和委屈,又看看“姜归雁”脸上那份冰封般的僵硬和窘迫……这表情,她从来没在自己那个没心没肺、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女儿脸上看到过!尤其是“姜归雁”听到“沈云词”亲口说出真相时,那身体明显一抖,还带着一种……沈云词才有的那种认命般的疲惫?
一根,比在姜父脑中更细、更脆弱的弦,在卫氏这位见多识广的国公夫人脑海里,也“嘣”的一声。
“哐当!”
卫氏手里刚端起来准备喂姜父水的青玉茶盏,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水渍晕开一片狼藉。这声音在寂静的内室里格外刺耳。
卫氏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比姜父还要惨白几分。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眼神首勾勾地,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她缓缓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身子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用一种仿佛梦呓般、极其微弱的声音对着一旁的刘管家吩咐:“刘伯…
还没说完这句话,卫氏那双向来精明干练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眼前一黑,连惊呼声都未来得及发出,软软地向后倒去,正被时刻盯着她的姜临鸢一把抱住!
“娘——!!”
“夫人——!!”
内室里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刚给姜父施完针稍微稳定下来的陈府医,立刻又被拽到了卫氏身边。
姜归雁和沈云词彻底懵了,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仆妇们七手八脚地搀扶卫氏,看着姜临鸢急哭的脸,看着刚刚苏醒过来、刚睁开眼看到老伴也晕了、气得又要翻白眼哼哼唧唧的姜父……
恐惧和无助瞬间淹没了他们。怕再刺激他们,两人几乎是魂飞魄散地进了停在二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青绸小马车里。车厢狭窄,两人并排坐着,都忘了身份错位的尴尬,只剩下心有余悸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