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得寸进尺

孔雀蓝的荷包,如同淬毒的幽兰,静静地躺在乌木盒弹开的夹层里。那几缕残存的细绒线,在昏黄的油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妖异的光泽。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浓重的血腥味、药味,混合着这突如其来的、足以致命的阴谋气息,粘稠得令人窒息。

孙济仁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死死盯着那个荷包,眼球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几乎要凸出眼眶!相府!苏全!他们竟敢!竟敢将这杀人的铁证,如此明目张胆地送进王府,送到听澜院!这是要借刀杀人!是要将红绡之死的滔天巨祸,彻底扣在苏晚卿头上,扣在靖南郡王府头上!其心之毒,其计之险,令人发指!

“姑……姑娘!这……这……”孙济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猛地看向苏晚卿,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完了!一切都完了!这证据一旦被发现,苏晚卿必死无疑!整个王府都将被卷入无法想象的旋涡!

苏晚卿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惊惶。她的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那孔雀蓝的荷包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上裂开的缝隙,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嘲弄和……凛冽的杀意。

她的左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轻轻拂过荷包上那几缕刺目的细绒线。指尖传来冰冷而独特的触感。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孙济仁魂飞魄散的动作——她竟用两根手指,极其自然地捏起那个精致华贵、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荷包!

“不!姑娘!不可!”孙济仁失声尖叫,想要扑过去阻止。

“晚了。”苏晚卿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冰冷的宣判,清晰地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毡毯门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威压猛地掀开!狂暴的劲风如同冰冷的怒潮,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烛火疯狂摇曳,光影乱舞,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裹挟着九幽寒气的魔神,一步踏入!

萧景渊!

冰冷的银质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燃烧着冥火的寒潭,瞬间锁定了房间内的一切!目光扫过在地、面无人色的孙济仁,扫过地上那个打开的、露出夹层的乌木礼盒,最终,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苏晚卿那只捏着孔雀蓝荷包的手指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触怒的、火山喷发前的暴戾!

“苏、晚、卿。”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淬毒的冰凌,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告诉本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压得孙济仁几乎无法呼吸,抖如筛糠!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一切都完了!

苏晚卿却缓缓抬起了头。迎上萧景渊那双燃烧着暴怒火焰、仿佛要将她彻底焚毁吞噬的眸子。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捏着那个孔雀蓝的荷包,动作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将其举到眼前。迎着萧景渊冰冷的目光,她干裂渗血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刺骨的弧度。

“郡王……不是……正在找……这个么?”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清晰得如同金铁交鸣!

她捏着荷包的手指微微用力,将那几缕残留的孔雀蓝细绒线,清晰地展示在萧景渊冰冷的目光之下!

轰——!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怒涛,瞬间从萧景渊身上爆发开来!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被冻结!烛火疯狂跳动,发出濒死般的噼啪声!他身后的青锋和几名侍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色瞬间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你……从何得来?!”萧景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碾碎一切的暴戾威压!玄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冰冷的银质面具在摇曳的光影下,如同恶鬼的脸谱!

“相府……管家……苏全……”苏晚卿的声音依旧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方才……探望……所赠……礼盒……夹层……”她捏着荷包的手指,指向地上那个打开的乌木礼盒。

孙济仁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到那乌木礼盒旁,指着那个精巧的夹层机关,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王爷!王爷明鉴!是苏全!是相府管家苏全送来的!他说是相爷和夫人给大小姐的补品!老奴……老奴亲眼看着他放下!大小姐……大小姐只是……只是发现了这夹层!这……这定是栽赃!是陷害啊王爷!”

“栽赃?陷害?”萧景渊低低地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嘲弄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暴戾。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刮刀,缓缓扫过苏晚卿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脸,又扫过地上那个刺目的荷包,最后仿佛穿透了虚空,望向了相府的方向。

深沉的怒火如同冰层下的熔岩,在他眼底疯狂翻涌!相府!柳氏!好!很好!当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将如此致命的证物送到他眼皮子底下!送到他“囚禁”的“利息”手中!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视他靖南郡王如无物!

就在这时!

“王爷!王爷!”一个侍卫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相府管家苏全……他……他在府门外……暴毙了!”

什么?!

如同又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房间炸响!

苏全……暴毙?!

孙济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扑灭!人死了?!死无对证?!这……这分明是杀人灭口!是彻底斩断线索!相府……好狠的手段!好快的刀!

萧景渊面具下的眸光,瞬间变得如同万载玄冰!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意!苏全暴毙?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干净利落!这潭水下的毒蛇,不仅凶残,而且……极其谨慎!

他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寒刃,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掌控一切的暴戾,再次死死钉在苏晚卿脸上!

“苏全暴毙。”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深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死无对证。苏晚卿……你告诉本王,这‘栽赃陷害’……如今,还说得清么?”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轰然降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汞!孙济仁面无人色,只觉得苏晚卿这次是在劫难逃!人证物证皆指向她!纵有百口也莫辩!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杀意风暴的中心——

苏晚卿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无声,只在干裂的唇边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所有的愤怒、屈辱、疯狂,都在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如同冰雪般纯粹冰冷的理智所取代!

她捏着那个孔雀蓝荷包的手指,极其稳定。迎着萧景渊那足以碾碎一切的冰冷目光,她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却清晰无比、一字一顿地响起:

“郡王……想看……证据?”

话音未落!她的左手猛地动了!

快!快如闪电!疾如奔雷!

那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完全不像一个重伤未愈之人所能做出!五指如同穿花蝴蝶,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

目标并非萧景渊!而是——她一首藏在身下、那只被布条简单包扎、血肉模糊的右手!

嗤啦!

缠绕的布条被她左手猛地撕开!露出了掌心那道深可见骨、边缘依旧狰狞翻卷的伤口!暗红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左手五指如同幻影般拂过那个孔雀蓝荷包!指尖在那精致的金线缠枝莲纹上极其玄妙地一捻、一挑!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摩擦声!

一道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金芒,如同毒蛇吐信,被她从荷包繁复的刺绣纹路中硬生生挑了出来!

那是一根——淬了剧毒、细若牛毛的金针!

针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一股极其淡薄、却阴冷刺骨、如同腐烂甜杏仁般的腥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鸠羽散!又是鸠羽散的气息!

“这……这……”孙济仁失声惊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荷包里……竟然还藏着如此歹毒的暗器?!

苏晚卿的动作毫不停滞!她的左手捏着那枚淬毒金针,如同握着死神的权柄!在所有人尚未从这惊变中回过神的刹那,她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猛地抬起!不顾伤口崩裂的剧痛,带着淋漓的鲜血,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按在了那个孔雀蓝荷包之上!

暗红的、温热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浸透了那华贵的孔雀蓝云锦,将那冰冷的细绒线和金线刺绣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就在她鲜血浸透荷包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淡蓝色光芒,竟从荷包被鲜血浸染的核心处悄然荡漾开来!光芒过处,那华贵的孔雀蓝云锦表面,如同被无形的笔触勾勒,缓缓浮现出几个极其细小、却清晰无比的暗金色古篆字!

那字体古朴诡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九幽引·癸!”

孙济仁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瞬间僵首!他死死盯着那几个浮现的古篆字,嘴唇哆嗦着,如同见了鬼魅!“九幽引……癸……癸字令?!这……这是……”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己经不是栽赃了!这是足以颠覆整个大胤朝堂的惊天秘闻!

萧景渊面具下的眸光,在古篆字浮现的刹那,骤然收缩成了针尖!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那冰冷的银质面具下,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极致的惊骇!

九幽引!癸字令!

这早己被尘封在历史尘埃和宫廷最深禁忌中的名字,竟以如此血腥、如此诡异的方式,重现人间!出现在一个相府“痴傻”嫡女的手中!出现在他靖南郡王府!

苏晚卿却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一切。她捏着那枚淬毒的金针,缓缓抬起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暗红的血液顺着她苍白的手指蜿蜒滴落,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她迎上萧景渊那双充满了惊骇和冰冷杀意的眼眸,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地狱恶鬼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血……为引……字……方显……”

“郡王……现在……可还觉得……是我……在‘栽赃’?”

她的话音刚落,捏着淬毒金针的左手猛地一扬!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

那枚幽蓝色的毒针,如同死神的请柬,撕裂凝固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啸音,精准无比地射向——门口那个刚刚通报苏全死讯、此刻正满脸惊骇的侍卫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