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
“你的……利息……”
“还没……收够呢……”
嘶哑破碎的声音,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砂纸刮过枯骨,清晰地撞碎了听澜院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虚弱,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封深渊般的冷漠和嘲弄。
萧景渊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他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暴怒与惊骇火焰的幽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苏晚卿侧过来的小半张脸上。
那张脸,苍白如金纸,纵横交错着暗金与幽蓝的诡异斑纹,如同地狱的图腾。嘴角残留着乌黑粘稠的血迹,干裂的唇瓣因刚才的翕动而再次渗出血丝。狼狈,污秽,濒临崩溃。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九幽寒泉彻底洗练过,褪去了所有虚弱的混沌和疯狂的火焰!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清明!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一种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永不融化的漠然!
那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他冰冷的银质面具,映出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没有恐惧,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和那平静之下,如同淬毒寒冰般永不熄灭的恨意!
“利息……”萧景渊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摩擦,听不出喜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面具下的薄唇,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玩味,带着一种被彻底挑起的、近乎暴戾的兴味。“看来本王的‘本金’,翻得够快。”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刮刀,缓缓扫过苏晚卿布满死亡斑纹的脸颊、脖颈,最终落定在她后颈上那个清晰无比、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暗金“癸”字烙印上。那目光里,探究、审视、冰冷的杀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如同发现了稀世凶刃终于开锋的猎人。
“九幽引·癸字令……”萧景渊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冰锥刺骨,“苏晚卿,你这‘利息’……当真是……让本王惊喜万分。”他微微俯身,冰冷的银质面具几乎要贴上苏晚卿的耳廓,温热的、带着清冽冷香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皮肤,带来一种致命的威胁感,“就是不知道……你这柄开了锋的‘毒刃’,还能……挥动几下?”
苏晚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后颈烙印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毒虫噬咬般的阴寒刺痛。她强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气,用尽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力量,控制着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向门口的方向。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
就在萧景渊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哐当!”
听澜院那扇本就破碎不堪的毡毯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和毡布碎片西散飞溅!
“卿儿!我苦命的卿儿啊!”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两个尖锐刺耳、充满了虚伪悲戚和急迫的女声,如同两把破锣,猛地撕裂了听澜院刚刚凝聚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柳氏和苏玉柔!
这对母女竟在此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柳氏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假面,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如同探照灯般,贪婪而恶毒地扫视着室内,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榻上那具趴在血污中、气息奄奄、浑身布满恐怖斑纹的身影!她心中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成了!这贱人果然要不行了!这副鬼样子,神仙难救!
苏玉柔紧跟其后,一身娇艳的鹅黄衣裙与这满室血腥格格不入。她脸上挂着虚假的泪珠,眼神却充满了怨毒和一种即将解脱的扭曲快意。看到苏晚卿那副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过的惨状,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这碍眼的贱人,终于要彻底消失了!
然而,当她们的目光越过那具“尸体”,触及到床边那道如同魔神般矗立的玄色身影时——
如同被两道无形的冰锥狠狠刺中!
柳氏脸上的悲戚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板!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靖……靖南郡王?!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还离那贱人这么近?!
苏玉柔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脸上的泪珠都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一个捧盒的丫鬟身上,差点摔倒!她看着萧景渊那冰冷的银质面具和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之前的狂喜!
“王……王爷!”柳氏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极致的恐惧和谄媚,“妾身……妾身不知王爷在此!惊扰王爷!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她一边磕头,一边拼命给苏玉柔使眼色。
苏玉柔也慌忙跪下,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浑身抖如筛糠:“王……王爷开恩……臣女……臣女只是忧心姐姐……”
萧景渊缓缓首起身。他甚至没有回头。冰冷的银质面具微微转动,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如同两口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柳氏母女。那目光,如同在看两堆碍眼的垃圾,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和一丝……冰冷的厌寒。
“忧心?”萧景渊低低地重复,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嘲弄。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床榻上那个气息微弱、却眼神冰冷如刀的少女身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苏大小姐,你的继母和妹妹……看来对你……当真是‘情深义重’。”
他的话音带着刻意的引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
柳氏和苏玉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们惊恐地看向床榻上的苏晚卿,生怕这贱人临死前再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苏晚卿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她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布满暗金幽蓝斑纹的左手。五指张开,颤抖着,指向跪在地上的柳氏和苏玉柔。
这个动作,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瞬间让柳氏和苏玉柔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她们……”嘶哑破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砂纸摩擦,“是……来……验……尸……的么?”
验尸?!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柳氏和苏玉柔的心窝!她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卿儿!你……你胡说什么!”柳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尖叫和极致的恐慌,“母亲是担心你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污蔑母亲!”她指着苏晚卿,手指剧烈颤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姐姐!你病糊涂了!”苏玉柔也尖声哭叫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妹妹日夜为你祈福,只盼你早日康复!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伤妹妹的心……”她一边哭诉,一边用帕子捂着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却怨毒地瞥向苏晚卿。
苏晚卿看着她们拙劣的表演,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极其缓慢地加深。那双布满血丝、却清明锐利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嘲弄和一种洞悉一切、如同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她不再理会柳氏母女的哭嚎。那只抬起的左手,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缓缓移向自己胸前膻中穴的位置。指尖,还残留着暗黑色的污血。
“郡王……”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清晰地盖过了柳氏母女的哭诉,“想看……真正的……‘利息’……么?”
萧景渊面具下的眸光骤然一凝!深不见底的幽眸深处,瞬间掀起了冰冷的波澜!真正的利息?她指的是什么?是那癸字烙印?还是……
柳氏和苏玉柔的哭嚎声也戛然而止!她们惊恐地看着苏晚卿那只移向胸口的手指,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们的心脏!
苏晚卿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点在了自己膻中穴上。那个位置,正是之前她强行刺穴、引动体内狂暴毒力冲击生死玄关的地方!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如同毒蜂振翅般的嗡鸣声,突兀地从她体内传出!
紧接着,在柳氏和苏玉柔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苏晚卿胸前膻中穴周围的皮肤,那原本布满暗金幽蓝死亡斑纹的地方,颜色骤然变得深邃!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渲染开一片巴掌大小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幽蓝!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刺骨、带着浓烈腐烂甜杏仁腥甜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瘴,猛地从那片幽蓝的皮肤下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跪在近前的柳氏和苏玉柔!
“嗬!”柳氏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猛地钻入鼻腔,首冲脑髓!紧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剧烈麻痒感,瞬间从她在外的脖颈和手背皮肤上爆发开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挠!
“啊!好痒!好痛!”苏玉柔的尖叫声更加凄厉!她只觉得脸上、脖子上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疯狂啃噬!又痛又痒!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惊恐地用指甲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瞬间就抓出了几道血淋淋的红痕!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苏玉柔摸到自己脸上迅速浮起的、如同被烫伤般的红肿和水泡,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那水泡在她指甲的抓挠下迅速破裂,流出腥臭的黄水!
柳氏的情况同样糟糕!她的手背和脖颈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疹点,迅速连成一片,发亮,伴随着钻心的麻痒和刺痛!她惊恐地看着自己迅速变形的手,又看看女儿那张瞬间变得如同厉鬼般的脸,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将她吞噬!
“毒……毒!是毒!”柳氏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她猛地指向床榻上的苏晚卿,眼神如同见了鬼魅,“是她!是她下的毒!妖女!她是妖女!”
“救我!王爷救我!娘!救我啊!”苏玉柔己经彻底崩溃,涕泪横流,脸上被抓得血肉模糊,混合着腥臭的黄水,状如疯魔。她拼命地向萧景渊的方向爬去,试图抓住那玄色的衣角。
萧景渊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如同蛆虫般翻滚抓挠、惨叫哀嚎的柳氏母女,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回床榻上的苏晚卿。
只见苏晚卿依旧侧着脸,趴在染血的锦被上。胸前那片浓郁的幽蓝正在缓缓褪去,重新隐没在暗金色的斑纹之下。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毒气也迅速消散。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和浓重的血腥味,显然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对她这残破之躯而言,是巨大的消耗。
然而,她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刀锋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迎上萧景渊审视的目光,里面清晰地映出柳氏母女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惨状。
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最后的审判,清晰地响起:
“这……只是……第一笔……”
“郡王……觉得……这‘利息’……”
“够……‘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