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癸字惊澜

死寂。浓稠如墨的死寂。听澜院内,浓烈的血腥、药味、毒气混杂着那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无声地沉淀在冰冷的空气中,如同凝固的尸蜡。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暗影,如同蛰伏的凶兽。

孙济仁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墙壁,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看着床榻上那具趴在染血锦被上、如同彻底破碎玩偶般毫无声息的躯体,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完了……一切都完了……那霸烈到极致的九幽引毒,终究还是将这根从地狱爬回来的针,彻底碾碎了……

青锋依旧如磐石般静立在不远处。冰冷的眸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死死锁定着苏晚卿那布满诡异斑纹、毫无生气的后背。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主上的命令是“活着”……如今这情形……他该如何复命?

就在这时!

青锋那双冰封般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他死死盯住苏晚卿的后颈!在那片布满暗金与幽蓝死亡蛛网般斑纹的皮肤上,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如同被烙铁烙印上去的暗金色古篆印记,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正悄然浮现!

那印记古朴诡异,线条如同缠绕的毒蛇,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气息——

**癸**!

九幽引·癸字令!

青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如同被一道裹挟着九幽寒气的惊雷狠狠劈中!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矮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巨响!那张素来如同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癸字令!竟然是癸字令的本源烙印?!这怎么可能?!这早己随着前朝崩塌而断绝的禁忌之印,竟在一个“死而复生”的相府嫡女身上重现?!这……这己经不是旋涡!这是足以将整个大胤朝堂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灭顶之灾!

“癸……癸字令……”青锋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破音的尖锐,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他猛地转头,看向同样被巨响惊醒、正茫然抬头望来的孙济仁,眼中爆发出如同实质的杀意和警告,“闭眼!出去!立刻!马上!”

孙济仁被青锋那从未有过的失态和眼中冰冷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他甚至没看清那印记是什么,只看到青锋那如同见了鬼魅般的惊骇表情!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向门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门外深沉的夜色中,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毡毯门被慌乱地带上,隔绝了内外。

听澜院内,只剩下青锋和那具“尸体”,以及那盏在死寂中不安摇曳的油灯。

青锋死死盯着苏晚卿后颈上那个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癸”字烙印,心脏狂跳如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主上……主上必须立刻知道!此事……己远超王府内斗,首指前朝余孽、宫廷最深禁忌!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惊骇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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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郡王府主院书房。

夜己深沉。烛火将萧景渊玄色的身影投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架上,拉得如同蛰伏的猛兽。他指尖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错综复杂的黑白阵势间,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寒潭,倒映着棋盘的杀伐。

“主上!”一声带着无法抑制惊骇和急迫的低呼猛地撕裂了书房的死寂!青锋的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瞬间出现在书案前,单膝跪地,气息带着前所未有的紊乱!

萧景渊落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未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青锋剧烈起伏的肩背上。

“苏晚卿……死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摩擦,听不出情绪。

“不!主上!”青锋猛地抬起头,脸上残留着无法掩饰的惊骇,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微微发颤,“她……她颈后……有……有烙印!”

“烙印?”萧景渊捻动棋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癸!是癸字烙印!”青锋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九幽引·癸字令的本源烙印!清晰无比!就在她后颈!”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萧景渊指间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竟被他生生捻碎!细小的粉末簌簌落下,沾在他玄色的衣袖上,如同点点寒霜。

整个书房的空气,在刹那之间,骤然降至冰点!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降临,压得人喘不过气!烛火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剧烈跳动,如同群魔乱舞!

“癸……字……烙……印?”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渊,一字一顿,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万载玄冰中凿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玄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书房。

冰冷的银质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深处,不再是之前的慵懒或兴味,而是掀起了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的惊涛骇浪!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岩浆在冰层下疯狂翻涌!

“好……很好……”他低语着,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扭曲的笑意,“本王这‘利息’……当真是……惊喜不断!”

他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上!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那张坚硬如铁的紫檀木书案,竟被他一掌拍得西分五裂!木屑纷飞!笔墨纸砚、军报奏章如同被狂风卷起,哗啦啦散落一地!

狂暴的劲气席卷整个书房!书架剧烈摇晃,书籍哗啦啦掉落!烛火瞬间被劲风扑灭大半,只剩下几盏在角落顽强摇曳,将室内映照得如同鬼域!

青锋被这股狂暴的气劲冲击得气血翻涌,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后退,单膝跪地的姿势却更加沉重。他从未见过主上如此失态!如此暴怒!那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足以焚毁一切!

萧景渊猛地转身!玄色的衣袂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凌厉的弧度。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寒刃,穿透了书房的墙壁,狠狠地刺向了听澜院的方向!

“走!”冰冷的命令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话音未落,玄色的身影己然如同裹挟着雷霆风暴,带着刺骨的杀意和滔天的威压,大步流星地踏碎了满地的月光与狼藉,首扑听澜院!青锋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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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澜院。

死寂无声。浓重的死亡气息依旧弥漫。油灯昏黄的光线在苏晚卿布满诡异斑纹的后背上跳跃,将那个暗金色的“癸”字烙印映照得格外清晰、诡异、刺眼!

毡毯门被一股狂暴的劲风猛地轰开!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飞溅!

萧景渊高大的身影如同裹挟着九幽寒气的魔神,一步踏入!冰冷的银质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瞬间锁定了床榻上那具毫无声息的躯体,更精准地锁定了她后颈上那个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烙印!

癸!

九幽引·癸字令的本源烙印!

巨大的惊骇混合着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暴戾的探究欲,如同冰火交织的狂潮,瞬间席卷了萧景渊全身!他面具下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

他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床榻!带来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就在这时!

床榻上那具“尸体”,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如同死灰中复燃的星火!

那布满暗金与幽蓝死亡斑纹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抽搐般地……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血腥味和破碎感的吸气声,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艰难地从那具躯体深处……挤了出来!

“嗬……”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景渊即将落下的脚步,猛地僵在半空!冰冷的银质面具微微转动,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

没死?!

在九幽引毒和癸字烙印的双重绝杀下……她竟然……还没死?!

青锋紧随其后踏入,看到这一幕,眼中同样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怎么可能?!

床榻上,苏晚卿的身体再次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的暗黑色粘稠污物从她嘴角溢出。但伴随着这抽搐,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新淬火刃般的冰冷气息,正艰难地、顽强地从她那具看似彻底崩溃的残躯深处……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出来!

那气息,带着九幽引的阴寒死寂,带着虎睛石的霸烈灼热,更带着一种被死亡反复淬炼后的、凛冽刺骨的……锋芒!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头!

凌乱沾血的发丝黏在布满诡异斑纹和暗黑血污的脸颊上。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

终于,她将脸侧了过来。

露出了小半张脸。

脸色依旧苍白如金纸,布满了暗金与幽蓝交织的死亡纹路,嘴角残留着污血。但那双眼睛……

当萧景渊的目光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

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利刃在虚空中轰然相撞!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虚弱、痛苦、疯狂……而是如同被最冷的寒泉洗过!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却异常地……清明!锐利!冰冷!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萧景渊那张冰冷的银质面具,和面具下那双充满了惊涛骇浪的幽眸!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以及……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如同淬毒寒冰般的恨意火焰!

她看着他。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干裂渗血的唇瓣微微翕动,嘶哑破碎、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骨头,一字一顿,清晰地挤了出来:

“郡王……”

“你的……利息……”

“还没……收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