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立威幽篁

“滚进去!把自己收拾干净!这身破烂,还有你这张鬼脸,别污了王府的地界!”

尖利刻薄的声音,裹挟着油腻的熏香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寒潭边那抹单薄僵立的身影。

赵全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晚卿的鼻尖,唾沫星子在幽蓝的寒魄晶光下飞溅。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如同受惊的鹌鹑,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

幽篁苑的死寂,在这一刻被这污浊的喧嚣撕裂,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寒潭水面,一个粘稠的气泡无声破裂,散发出更浓郁的腐朽甜腥。

苏晚卿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那身污秽的破旧衣裙在阴冷的寒潭气息中微微飘动,像一面褴褛的、宣告着耻辱的旗帜。

只有那垂在身侧、包裹在破旧衣袖里的手,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指尖,冰冷刺骨,却仿佛有冰冷的火星在死寂的灰烬深处,被这恶毒的言语骤然拨亮。

蚀心兰的毒息,在血契冰冷的锁链深处,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沸腾!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毁灭本能的狂潮,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肌肤之下,那些纤细诡秘的暗金纹路,如同感应到血腥的毒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穿透薄薄的、污秽的衣袖,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妖异而危险的脉络!

“嗯?”赵全被那骤然亮起的幽蓝光芒刺得眯起了眼,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疑,但旋即被更浓的嫌恶和倨傲取代。“怎么?还不服气?你这腌臜东西,还敢……”他的呵斥愈发尖利。

就在他最后一个“敢”字拔高到刺耳程度的瞬间——

苏晚卿猛地抬起了头!

乌黑的长发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那张脸!

左脸残留的暗金斑纹,如同被点燃的焦炭,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流淌着岩浆般灼热的暗红!右脸新生的、布满暗金毒纹的莹白肌肤,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如同淬毒黑曜石般的冰冷光泽!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死寂空洞!而是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毒火!冰冷,暴戾,充满了对眼前这污浊存在的、最纯粹的毁灭欲望!

没有言语。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鸣,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那只蜷缩的手,猛地从破袖中探出!五指张开!指尖纤细、脆弱、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幽蓝色的毒雾!那毒雾如同拥有生命,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如同腐败血液般的甜腥!

目标,并非赵全那戳来的肥胖手指。

而是他脚下那冰冷坚硬的墨玉地砖!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腐蚀声响起!

苏晚卿的指尖,带着那缕幽蓝色的毒雾,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薄冰,瞬间点在了赵全身前一步之遥的墨玉地砖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炸响。

只有一股极其精纯、阴寒刺骨、带着浓烈腐朽甜杏仁气息的毒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她的指尖为圆心,猛地扩散开来!范围不大,仅仅笼罩了赵全身前尺许之地!

“呃!”赵全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烂气息的阴风猛地扑面而来!紧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刺入手背和脚踝皮肤的剧痛,瞬间爆发!

“啊——!”他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他那只穿着锦缎云头履的左脚脚踝处,以及捏着锦帕的肥胖右手手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青紫!无数细密的、如同被滚水烫出的紫红色水泡,如同雨后毒菇般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来!水泡迅速连成一片,发亮,伴随着钻心蚀骨的麻痒和剧痛!

“我的手!我的脚!啊——好痛!好痒!”赵全惊恐欲绝地看着自己瞬间变形的手脚,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管家威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肥猪,惊恐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拼命抓挠着的手背和脚踝!瞬间就抓破了水泡,流出腥臭的黄水和丝丝暗红的血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脂粉,一片狼藉!

“毒!是毒!妖女!妖女害我!”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剧痛而扭曲变形!他猛地指向苏晚卿,眼神如同见了九幽爬出的恶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杀了她!快给我杀了这妖女!”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早己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管家那瞬间变得如同厉鬼般流脓的手脚,又看看寒潭边那如同从地狱爬出、指尖还萦绕着幽蓝毒雾的身影,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双腿发软,别说上前,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在地,抖如筛糠!

苏晚卿缓缓收回了手。

指尖萦绕的幽蓝毒雾如同被吸回体内,瞬间消失。肌肤下躁动的暗金毒纹也迅速黯淡、平息,重新化为一道道内敛的诡秘纹路。那双燃烧着幽蓝毒火的眼睛,火焰渐渐熄灭,重新沉淀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引动毒瘴的狠戾反击,只是众人的幻觉。

她微微侧过脸,目光甚至没有在满地打滚、哀嚎抓挠的赵全身上停留片刻。那双死寂幽深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在地、抖如筛糠的两个小厮。

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砂纸摩擦枯骨,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他们的灵魂深处:

“滚。”

“告诉外面的人……”

“幽篁苑……”

“只进……不出。”

两个小厮如同听到了九幽赦令,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的身体!他们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挣扎起来,甚至不敢再看地上惨叫的赵全一眼,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向拱门方向,瞬间消失在扭曲的墨竹阴影之中!

“回来!你们这两个废物!回来救我啊!啊——好痒!好痛!妖女!王爷不会放过你的!啊——!”赵全的惨叫声更加凄厉绝望,他看着自己迅速溃烂、流出腥臭脓血的手脚,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将他吞噬!他想爬向拱门,但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溃烂的皮肉,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幽篁苑内,只剩下赵全那如同厉鬼般的哭嚎和抓挠皮肉的“沙沙”声,混合着寒潭气泡破裂的轻响,如同地狱的哀乐。

苏晚卿不再理会地上如同蛆虫般翻滚哀嚎的人形污秽。她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新生的僵硬和巨大的消耗后的虚弱。她弯下腰,极其艰难地捡起地上那张灰褐色的、粗糙厚重的军毡毯。

毡毯入手,带着地面的冰冷和尘土气息。

她将那毡毯,如同披上战袍般,重新裹紧在自己单薄破旧、却己悄然蜕变的身体上。粗糙的毡毛摩擦着新生的、布满暗金毒纹的莹白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触感。

然后,她迈开脚步。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一步,一步,踏过冰冷坚硬的墨玉地砖,走向那座被强行安置在寒潭之畔、简陋得如同囚笼的木屋。

在路过依旧在地上翻滚抓挠、发出非人惨嚎的赵全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

仿佛脚下哀嚎的,只是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吱呀——

粗糙简陋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苏晚卿的身影,裹着灰褐色的军毡毯,没入门后那片简陋的黑暗之中。

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将赵全那绝望凄厉的惨嚎,将幽篁苑阴寒腐朽的死寂,都隔绝在外。

简陋的木屋内,只有一榻,一桌,一凳。榻上铺着同样粗糙的灰色毡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苏晚卿走到冰冷的木榻边,缓缓坐下。身体如同散了架,蚀心兰引动毒瘴带来的巨大消耗,让她新生的毒骨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血契的锁链依旧冰冷沉重。

她缓缓抬起那只刚刚引动毒瘴的手。

指尖依旧纤细,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新生的莹白肌肤上,暗金毒纹的脉络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深邃了一些。指尖皮肤,隐隐透出一种内敛的、如同金属淬火后的冷硬光泽。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在她干裂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

如同毒蛇在黑暗中,第一次露出了淬毒的獠牙。

就在这时。

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特殊节奏的叩击声,从简陋的木门外响起。

不是赵全的哭嚎,不是小厮的惊恐。

这叩击声沉稳、内敛,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苏晚卿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瞬间消失。死寂的眼底深处,幽暗的毒纹无声流转。

她缓缓转过头,死寂的目光穿透木门的缝隙,仿佛看到了门外那无声矗立的玄色身影。

青锋。

他并未推门,也并未出声。

只有那带着特殊节奏的叩击声再次响起。

笃、笃。

如同冰冷的提醒,又如同无声的警告。

在这死寂的幽篁苑中,清晰得令人心悸。

苏晚卿缓缓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布满诡秘毒纹的手。

指尖冰冷。

木屋外,赵全那如同厉鬼般的惨嚎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幽蓝的寒魄晶光,透过木屋简陋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冰冷扭曲的光斑。